「草民蕭洛辰,攜家眷拜見睿親王殿下!」
「民婦蕭安氏,參見睿親王殿下!」
「民婦蕭林氏,參見睿親王殿下……」
王爺也是人,平日裡也會出個門到金街走走轉轉,若要是逢人便需有這許多連跪帶拜的規矩,只怕出趟門什麼都不用做了。%&*";
而正所謂京城之中天子腳下,金街上那些做生意的商號們亦是如此,哪家還沒接待過幾個朝廷顯貴皇子皇孫?
所以京城裡早就形成了一股約定速成方式,見了貴人請安拜見自是常理,然後大家該幹什麼幹什麼,一點兒也不耽誤。否則光是一個跪在地上說話,那就夠讓人彆扭死的了。
當然九皇子睿親王殿下今天對這些類似於潛規則的東西完全不感興趣,看到蕭洛辰以平民之禮的一記跪拜,他顯然是很有志得意滿的感覺。
這清洛香號他其實早就想來了——別的不說,單看看蕭洛辰在自家的買賣商號裡跟他睿親王殿下跪著說話的樣子就是一大享受。
不過蕭洛辰似乎卻很有一個商人的自覺,旁邊兩個女眷各自行了福禮,他卻是一個跪拜便吊兒郎當地就站回了當地,這當然引起了睿王爺身後侍衛的呵斥:
「大膽!王爺沒叫你起身,你焉敢自行站起!」
蕭洛辰的眼睛裡掠過了一絲嘲弄之意,卻是站在當地紋絲不動。忽然間對那出聲呵斥的侍衛劈頭問道:
「這位大哥嗓門倒是很大,不知道怎麼稱呼?」
能在睿王府做侍衛的,自然也稱得上是訓練有素,那侍衛幾乎是下意識地張口便答:
「不敢……」
那侍衛剛剛說了二個字,忽然又覺得不妥。按照他一直以來所受的訓練,身在王爺身邊,那自然是不能突出自己的。按規矩的標準答案是「不敢有勞下問,在下不過睿王府一隨侍之人,賤名不敢提耳!」
蕭洛辰熟知各府侍衛訓練的規矩,這麼劈頭一問正是捏住了對方的本能反應。
那侍衛差點沒說順了嘴,乍一想又覺不對,自己這次可是跟著王爺來看這蕭洛辰的笑話的,怎麼能說他「下問」,還謙稱自己「賤名」。i^總算他腦子轉的倒是不慢,這時候急中生智,卻是大聲道:
「不敢在王爺之前與你這草民言論,剛才說得你沒聽見麼?還不快快回去跪下!」
「厲害厲害,如今真是睿王府的狗都會動腦子了,殿下真是調教有方啊!」
蕭洛辰嘻嘻一笑,卻是陡然間身形暴起。那侍衛只覺得眼前一花,不知怎地此人就已經來到了自己身邊,只聽耳畔有人低聲說道:
「好比你這傢伙,腦子轉的倒是快,只是光這樣想嚇唬我蕭洛辰,卻還差的太遠!名字你不說也沒關係,你猜猜我查得到查不到你祖宗八輩?若是再敢在我的店裡亂吼半聲,信不信我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裡刨了你家祖墳?」
要不然這聰明人和聰明人之間就是好說話,那侍衛腦子既然不慢,當然明白自家的主子若是真有這份實力,自然是早就把蕭家來上一個抄家滅族了。又何須搞這般調調?
蕭洛辰這廝凶名在外,如今雖然是被貶為草民,但是天才知道他還有什麼暗地裡的能量。便是背著人殺手都有可能,更別說干個什麼刨墳掘墓的缺德事兒了。
列祖列宗能不能安心於九泉之下的問題顯然很重大,那侍衛很有寧死不屈范兒地傲然冷哼了一聲,卻是昂首挺胸,死活不肯再搞些什麼狐假虎威的名堂了。
「好!好!好!」
三個好字連環響起,卻是睿親王輕輕拍了下巴掌,扭過頭來看著蕭洛辰時,臉上居然還能帶著點笑意:
「蕭洛辰到底是蕭洛辰,都混到做商人的份上了,居然還能這麼狂妄,不愧是當初的京城第一混世魔王。本王今天能看見這麼一出,倒算是此行不虛了。聽說清洛香號的香露香膏風行京城,很多人就算是有錢也未必買得到,倒是請問蕭掌櫃,我在這裡等了許久,不知道是能不能買上些這類香物回家呢?」
「買貨?」
蕭洛辰眉頭微微一皺,但是隨即那一絲笑意卻是掛在了臉上,逕自對著櫃上一聲高叫道:「前廳散客一位,欲購香品香物零賣,今兒個的限售的貨份賣光了沒有?」
「回大掌櫃的話,今天的份兒一清早就賣光了!沒貨!」
櫃檯邊上陡然傳來了一聲高叫,幾個大夥計都是四方樓裡的出身,這時候可不管什麼九皇子不九皇子,他們只認安清悠和蕭洛辰這兩口子。
此刻聞絃歌而知雅意,那一聲「沒貨」叫得是加倍響亮。
「蕭洛辰啊蕭洛辰!你還真是鐵了心了,沒貨?好啊,掌櫃的說沒貨,可是東家又怎麼說?」
睿親王卻好像是早對此有心理準備,似乎很是感慨地歎了口氣,兩眼卻是望著安清悠慢慢地道:
「好比蕭安兩家,其實說到底若是一心為國,未必沒有東山再起之日。今日本王親自上門來買貨,亦是頗有惜才之意,不知道蕭五夫人這個做東家的倒又如何說?這一次可怕是最後的機會了,不妨再好好想想?」
這話一說,便是清洛香號中的眾人亦是有人面上一怔,蕭家是死保太子的一派,向來便是和九皇子這邊鬥得你死我活的。大家都覺著這位睿親王今日上門不是來砸場子便是來耍狠,怎麼這話一說出口,意思倒像是……示和?
一片詫異的目光,就這麼投向了睿親王的身上。這位九皇子殿下倒是似乎很享受這般的景象,逕自又端起了那盞碧綠色的茶碗,悠哉悠哉地開始吹起了上面的茶葉沫子。
便在此時,忽然一個女子聲音響起,那聲音很慢,很輕,但語氣裡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沒貨便是沒貨,我夫君剛才已經說得清楚,殿下難道是沒聽見麼?」
這說話的女子自然便是清洛香號的東家安清悠,九皇子苦笑著搖了搖頭,古人講究個出嫁從夫,這女子既是嫁入了蕭家,自然是要和蕭洛辰一條心的,這一點亦是他心中早有打底。
「古人云忠臣效明君,眼下皇上尚且在位,太子雖被禁於宮中,但終究是有那麼個名分。我夫君雖然是被貶為平民,可效忠的依舊是皇上、是大梁國,我們清洛香號遵法度遵朝廷,殿下您若非是要強買強賣……我雖是女子,卻也知有些事情行百里半九十的道理,風口浪尖上的敏感時候說不定一個小小岔子倒能引得出許多動靜來,說不定哪裡便給您弄了個前功盡棄結果,您說呢?」
安清悠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期間更是隱隱然有提醒之意。
睿親王如今形勢一片大好,自然是不願意旁生什麼亂七八糟的枝節。倒是蕭洛辰如今成了光腳不怕穿鞋的,真要鬧將起來傳到了今上耳中,還真不定給他九殿下捅出什麼簍子來。
「唉!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聖人說仁不以權立,非弄個你死我活,又是何必呢!這樣吧,今日貴號既是限售的配額已滿,那本王也不亂了規矩,倒是本王最近快要大婚了,我那王妃亦是蕭夫人的舊識,可還記得宮中選秀之時李家的秀女,閨名寧秀之人否?她最近到是使你們清洛香號的東西使上了癮頭。本王之意,倒是這大婚之時和日後的睿王府的香物由你們清洛香號專供了如何?」
安清悠的話中綿裡藏針,可是九皇子卻是有些苦口婆心的做派,尤其是說倒未來的睿王妃李家的大小姐李寧秀只愛清洛香號的香物之時,雙手亦是一攤,很有無奈之狀。
清洛香號的夥計們登時是大有興奮之感,對面那七家香號鋪子的幕後老闆是誰,大家基本上都心裡有數。
沒想到九皇子自己娶王妃大婚,所用之物倒是來採買清洛香號的物事了!可見什麼叫做一份手藝一分貨,便是你權勢再高身份再金貴卻又如何?若是真要選用最好的東西,還得到我們清洛香號來!
「五奶奶調香之技,當真是天下無雙……」
夥計們有人已經開始在下面竊竊私語,許多人的面上已是情不自禁地顯露出了一絲自傲之色。
「這是真要我給他睿王府供香?可是那九皇子把皇位看得比什麼都重,又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區區王妃的喜好來談和……」
安清悠坐在正廳之中透過大門遙遙向著那院外的金街看去,只見外面車水馬龍之際,那一連七家新開張的香號鋪子卻是鼓樂鞭炮響個不停,縱然是賀客如織,那開張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卻還沒有做。
人的名號,商的字號。那一溜七家的商號,居然沒有一家掛匾?這開業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兒,怎麼還沒人做呢?
不!事有不對!
安清悠的心裡陡然閃過一個念頭。
便在安清悠猛然警醒出事有不妥的時候,那停在街角邊的某輛灰布馬車旁,卻是一陣慌亂,那些扮作遊人和小販的四方樓護衛們驟然散了開去,新換上的一群人自然都是剛才沒露過臉的,只是卻都扮作了去清洛香號對面的幾間商號看開張賀大吉的客人狀。
馬車的車簾緩緩拉開,一個錦袍老人悠哉悠哉地下得了車來,朝著那清洛香號對面的一溜商家掃了一眼,壽光皇帝陛下淡淡地問道:
「怎麼都沒掛匾?劉大人家的產業是哪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