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年你男人沒了的時候,二房的媳婦還沒進門兒吧?」
蕭家的後宅之中,蕭家的奶林氏正在給蕭老夫人按摩著肩膀。%&*";
陡然之間聽著婆婆說起了當年,林氏的面上微微一怔,揉在蕭老夫人肩膀上的手也不禁停了。
「臘月的時候人沒了的,轉過年來開春的時候,二弟妹進的門……」
奶林氏的聲音很低很低,聲如蚊吟,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是那段日子對她而言,恐怕是生命中最為刻骨銘心的記憶,若不是有這位婆婆一力照顧著、開解著、護著,她真不知是怎麼樣才能挺得過來。
「洛堂那孩子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是他為人正派,做事又很有分寸,他若是還在的話,接掌蕭家亦是合適。只可惜天殺的北胡……人沒的早啊!」
蕭老夫人拍了拍林氏放在肩上的手,似乎在回想著什麼,兀自出了一陣神才輕輕地歎道:
「你這個孩子,性子善良、柔弱,如今又沒了男人,以後我們這些老的總有沒了時候,若是真有一天要分家單過的話,你一個女人家這日子可就過的苦了!」
蕭老夫人的話讓林氏嚇了一跳,連忙接話道:
「婆婆您可別這麼說,您是長生不老的老壽星,媳婦兒一直都伺候著您就好。上一次那清虛道觀的李仙長不是說了麼,您是王母娘娘轉世,長命百歲,福壽無疆的……」
林氏趕緊說著吉祥話,只是又提起亡夫,眼圈卻不知道怎麼紅了。
這位奶林氏性子雖然柔弱,但並不是蠢笨之人,蕭老夫人一直對長房頗有照顧,她心裡豈能不知?
好比那看似全無道理的「進門禮」,說白了就是為她這個長房的寡婦定下的。
後續的弟妹們進門送禮財物事小,藉著這個由頭定下了各房長幼的尊敬層次才是重頭戲。
這麼多年過來,她仰仗著這位婆婆的照顧,那幾個弟妹雖然都不是省油的燈,可是長房還真沒吃過什麼大虧去。
「長壽無疆?關起門來說一句,皇上萬歲爺都做不到呦!和尚道士們這麼說,不過是弄兩句好話多騙幾個香火錢罷了。如今五兒都已經娶了媳婦兒,有些規矩再留著也沒什麼用了,該變的東西不妨順其自然,就讓它變吧……對了,楓兒那孩子最近過得可好,這幾天怎麼老沒見他呢?」
蕭老夫人口中的楓兒,便是蕭洛辰的大哥蕭洛堂留下來的遺腹子,蕭家的長房孫子蕭齊楓。i^
這孩子如今六七歲,生得斯文瘦弱,倒還真不像是個將門世家出來的孩子。
林氏聽得婆婆問起,連忙到門口喚人去將他領了來,蕭老夫人一把摟進懷裡心肝兒寶貝地疼愛了一番,抬頭間卻是對著林氏說道:
「楓兒如今越發的大了,也該一學些他這個年歲該學的東西。我尋思著五兒那個媳婦兒……說到底,她也是宮裡頭拿過頭車的,大市面見過不少。倒不如送楓兒去跟她那裡督導訓教一下,也好多學點兒東西,你看怎麼樣?」
「啊?」
林氏忍不住一個「啊」字出聲,女兒是娘的小棉襖,兒子是娘的心頭肉。蕭老夫人突然說要將蕭齊楓送去給五房的弟妹管教訓導,如何不讓她心裡震驚不已!
老太太今日忽然提起了一堆的往事,又突然的說起了這個,到底是要幹什麼?
「既是婆婆的意思,想來也是楓兒這孩子的福緣……只盼著婆婆還能跟五弟妹那邊多提點著些,讓她……讓她善待楓兒這孩子些,他自幼身子就弱……」
想歸想,蕭老夫人的話說出來,林氏到底還是沒敢說出任何拒絕的話來。
期期艾艾地求著婆婆跟五房那邊多照顧著些自家孩子,那眼圈卻不由得更紅了。
「別擔心,再怎麼說這個家裡還沒什麼事兒能瞞得過我這雙昏花的老眼!五兒媳婦若是敢對楓兒不好,我這個做婆婆的頭一個便饒不過她!說起來,這事兒對楓兒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蕭老夫人又拍了拍林氏的手以示安慰,口中卻是慢慢地道:
「更何況遇事也別往盡壞了想!五兒那媳婦手段自然是有,若再是個真肯善待人的……說不定這倒是你們娘兒倆的福緣了!」
蕭老夫人掌蕭府內饋數十年,闔府上下發生的事情自然沒有什麼能夠瞞得過她的。
昨日二、三、四房剛剛在安清悠那裡弄了個灰頭土臉,今日便忽然提出要把長房孫子送到五房院子那裡學習受教,奶林氏心裡固然是感覺七上八下的,作為當事人的安清悠此時此刻則是全然不知。
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
「清洛香號對面的那一溜鋪子,一夜之間全都換了招牌?」
「回五***話,一共七家鋪子,京城裡的四大香商暈香樓、八香樓、彩聚坊、仙粉堂都在對面立掛起了招牌,江南的雲和香號、天香樓、關西的盛粉堂做得更是直接,把他們的在京裡的香號直接遷到了咱們的對面!」
安花娘天還沒亮就趕回了府裡,一夜之間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這個清洛香號的二管事自然不敢怠慢。
而安清悠那張一貫淡然的面孔上,竟也難得地顯露出了一絲凝重。
「清洛香號」的驟然崛起,其實關起門來說是一件非常突兀的事情,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橫掃京城,就好像是突然竄起的炮仗,如今固然是名聲鵲起,可是安清悠心裡卻總有一絲隱憂。
所有的一切發生得太順利了,順利得有些令人難以想像。
雖然自己掌握了超出這個時空的產品和營銷手段,雖然這裡的物資種類遠比另一個世界匱乏,雖然古代老百姓平日裡的生活娛樂需求的確是遠遠地大於了供給。
可是安清悠絕沒有天真到認為僅憑幾十個走街串巷的班子和一堆貼滿了京城的傳廣告就能讓「清洛香號」達到天下無敵的地步。
坦白說,安清悠自己承認是佔了個借勢發力的便宜。
有人在自己身後默默無聲地推波助瀾,劉總督那個掌財天下第一的名號不是白叫的。
更何況這經商之事本由蕭洛辰為皇帝處理那一屁股爛賬而起,一直顯得什麼都交了底、一直都讓人看不透的壽光皇帝在了卻這筆糊塗賬的過程中究竟又暗自添加了什麼力量,怕是只有老天爺才曉得。
所以安清悠一直小心地控制著「清洛香號」的發展節奏,出貨量低固然受限於產量和要為「清洛香號」增加熱點話題的考慮,但更重要的是安清悠一直在等,等著那些盯著蕭家的人出手,等著看那位劉大掌櫃對如今「清洛香號」的反應,尤其是等著壽光皇帝陛下對於蕭家開始經商掙錢之後的態度。
為將之人身無餘財,不僅僅是能夠讓士卒兵佐悍不畏死。
那同樣是手掌軍權之人是對於為帝王者的一種表態,其實只是單純有兵權並不可怕——皇帝總要選武將去帶兵的。可若是掌兵之人再要加上了有錢,那龍塌上的九五之尊才容易睡不安穩。
安清悠和蕭洛辰都懂這個道理。
尤其是蕭洛辰,他的權謀統御之術壓根兒就是出自於壽光皇帝這位師父的真傳。
之所以在替老爺子還賬的過程中同樣支持著安清悠厚積薄發的策略,是因為他也有些事情想要看個清楚——蕭家日子過得緊巴誰都知道,多少代人拚死拚活的提著腦袋給皇家賣命,人命都不知道往裡面搭進去了多少條,想要過一點人前顯貴且人後富裕的好日子總不過分吧?
問題在於,壽光皇帝能夠容忍蕭家富到什麼程度?
蕭洛辰首先需要一個清晰的確認。
「現在同行們出手了,嘖嘖嘖,京城四大香號聯手,再加上江南關外的也來湊熱鬧。能夠有這份手筆的,想來也只有那位如今等著做太子的九皇子睿王爺了?哎不對!那個什麼江南的天香樓,好像是那位的產業?」
「哪位?」
安清悠微微一怔,但是隨即便反應了過來,小兩口彼此對視一眼,陡然間異口同聲地叫道:「劉大掌櫃?!」
「清洛香號」的幾樣拳頭產品如今早已在名滿京城,有些客商跑到京城來採購後運到外地高價出售也不是什麼新鮮事,而那天香樓更是江南最為著名的香商之一。
此等業內巨頭,對於安清悠和蕭洛辰這一對素來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小夫妻來說,那些早已經人盡皆知的資料他們早就搜集了個通透。
劉總督在京城裡面身負密旨不能拋頭露面,可是若在江南,那當真是人的影、樹的名,跺跺腳半個大梁國都跟著晃悠。作為老字號香商的天香樓是劉家的產業,早就是個公開的秘密。
問題是,如今劉大掌櫃那兩百五十萬兩的銀子還壓在「清洛香號」的大堂裡示眾,自家商號的對台戲便已經唱到了「清洛香號」門口,這不是左手打右手麼?
「這位大掌櫃不會是兩頭下注吧?難不成他想在九皇子那邊……」
蕭洛辰似乎是自言自語了幾句,但是隨即便搖了搖頭。
那位督撫之首對壽光皇帝是真正的死心塌地,大梁國裡真正知道全局之人不過寥寥,但他卻是絕對的其中之一。
無論如何,這個號稱天下第一忠犬的劉大掌櫃,在這個時候絕走不出什麼腳踏兩隻船的昏招來。
「猶豫這事兒作甚?去看看就知道了!」
被動的猜測揣摩向來不是這一對小夫妻的風格,套馬備車這幾個字幾乎是同時從兩人口中發出。
旁邊自有安花娘等人下去籌備,偏偏就在這要出門的當口,忽然又聽下人來報:
「五奶奶,長房奶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