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悠此刻就在遭遇著這類困擾:
「這個混蛋心中只有他那一套,什麼朝政時局,什麼皇上北胡,什麼安家、蕭家、李家、沈家!早先一口一個掏心掏肺的,今兒可是訂聘的日子,他一句跟訂聘有關的事不提,反倒是沒完沒了的談這些亂事,他就是個混蛋……」
雖然活了兩世,可安清悠之前並沒有談過一場真正的戀愛,更談不上什麼過來人的經驗。
此刻氣鼓鼓的一路行來,心中雖然嘟囔不已,卻全沒留意到自己為什麼會對蕭洛辰這些舉動如此的生氣,信馬由韁一般地走到哪兒算哪兒,等走到一處院落之前,卻是有些詫異地停住了腳步,眼前這方所在,居然是彭嬤嬤所停居之處。
「今兒是大小姐訂聘的好日子,怎麼有空倒我這裡來?」
彭嬤嬤見到安清悠的時候,竟似好像也有些詫異。
自從四方樓眾人進駐安家以來,這位老嬤嬤立刻就變得深居簡出起來,竟像是躲著什麼一樣,半步也不曾出這院子。
安清悠知道她身上頗有隱秘之事,卻也有意回護,吃穿使用交代了安七叔親自幫襯,倒是沒出什麼簍子。
如今遇上了彭嬤嬤,安清悠好似也尋到一個發洩心中憤懣之地,當即與彭嬤嬤進了屋中。
「當日承蒙嬤嬤勸我別留遺憾,我亦是由此而下了決心。只是今日雖然三媒六聘到了門,連皇后都被請出來了做媒人。可這期間種種卻遠非當初所想的那樣,如今塵埃落定,卻不知為什麼總覺得有些味道不對呢?嬤嬤您知道,我是最不想把那些什麼權謀政爭之類的東西扯進自己的婚事裡來的,可是這事情壓下來又不能不嫁……」
「還有這蕭洛辰,這個傢伙、這個混蛋實在是過分!動不動地就胡鬧調戲於我,半點兒也不懂得什麼叫尊重,還非得說成親之前的這段日子裡要跟我來個夜探私會什麼的!您說我清清白白一個女兒家,又豈能如此……」
「尤其是今日下聘之時,這傢伙跟我說了一堆這事怎麼辦、那事又是怎麼回事,就是偏偏沒有半分情話。這個混蛋!哪怕是哄哄我也好啊……」
「我要求的多嗎?我不過是要求一句稱心的話,可他那一張臭嘴什麼都能說得痛快,偏偏一副驕傲到腦袋頂上的臭德行!」
「氣死我了!」
這幾日安清悠忙得昏天黑地,如今到了這裡,卻不知怎地竟是覺得一身上下都輕鬆了許多,許多窩在心裡的話,此刻也有人當傾聽者,她竹筒倒豆子之間,竟是少有的絮絮叨叨起來。
就好似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兒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長輩一樣。
彭嬤嬤也不插嘴,任由安清悠自己說了個痛快,卻越聽越是面色古怪,到了最後,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嬤嬤因何發笑?」
安清悠正在這裡說的起勁兒,眼見得彭嬤嬤這突然一笑,卻不由得下意識地問道。
「一時失禮,小姐莫怪!我不過是想到了當年的自己,好像也是這般的又倔又是傲氣,明明心裡已經喜歡上了一個人,卻非得擰巴來擰巴去的。如今老了回頭一看,卻是既傷了自己,卻又害了別人。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小姐你說,這一個念頭耽誤了一輩子,那不是該笑麼?」
安清悠微微一怔,這話雖似追憶,但言語所指自然講得是她自己與蕭洛辰之間的事。
又聽得彭嬤嬤第一次講起她過去的往事,一時之間,安清悠倒有些不知道怎麼接了。
彭嬤嬤卻似是再不願提及過往,眼中感慨之色一閃,便即消逝得無影無蹤。
沉默半晌,彭嬤嬤輕輕拍了拍安清悠的手,又是笑著說道:
「你心中之所以亂,說到根子上倒不是因為其他,就是因為你心裡太在乎那蕭洛辰,因為在乎反倒害怕了起來。害怕他所言所說,又是在幫著皇帝布什麼棋局;害怕他對你這份情意不過又是一場大戲;害怕情根深種,到頭來不過是自己傷了自己,對不對?可是這害怕歸害怕,終究要有個了結,你這麼心亂下去,究竟什麼時候是個頭呢!既是心裡有他,那邊坦然一些又何妨?」
正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彭嬤嬤這一番話說得雖然有些刺耳,但對於安清悠來講卻似當頭棒喝一般。
「我心裡有他?」
「我心裡有他……」
「我心裡有他!」
這一句話在安清悠的心裡捫心自問了許多遍,終於漸漸地成型。不論蕭洛辰是真心也好,作戲也罷。那一個白衣白袍的男子終究是走進了自己的心扉之中。
既是心裡有他,又何需怕這怕那!直到這一刻,安清悠才開始真正的面對了起自己的感情。
彭嬤嬤眼見著安清悠的眼神慢慢地從迷茫變回了清澈,不禁微微一笑,卻是繼續說道
正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佛祖燈前苦等千載,亦不過半瞬回眸一笑的緣分罷了。有時候某些事情實在沒必要太過較真兒的,對待這等誰都不服的男人和掌家管院子不同,你越是對他硬氣,他越是跟你蹦高兒!正所謂柔能克剛,還記得我教你的麼?示弱不一定是無能,順著他也未必便是沒轍……」
「嬤嬤這是叫我逆來順受扮可憐?」安清悠想了一想,卻是又皺起了眉頭。
「唉!挺聰明的一個孩子,怎麼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有些當局者迷了呢?笨!」
彭嬤嬤老實不客氣地批了一個笨字,神態間依稀又有了當初教訓規矩的模樣。只是如今看向安清悠時,卻多了幾分慈愛的眼光。抬頭正色道:
「當然不是逆來順受,蕭洛辰這小子野慣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兒,卻不懂得好好珍惜,終日這麼任性而為的!連我這老婆子都有些看不過去了。也該讓那沒心沒肺的糊塗小子長些記性了!」
「多謝嬤嬤!」
安清悠聞言大喜,知道彭嬤嬤這是有出手相助之意。只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皺眉道:「只是如今我安家裡憑白多了不少外人,嬤嬤怕是不便露面……」
「四方樓的人唄?放心!別看嬤嬤我年紀大了,可是要真想做什麼,這些人還真未必能摸得到我的影子!當日他們來的時候我既然敢留在你這裡,自然有留在這裡的手段!」
彭嬤嬤言語之中竟然自有一股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