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一下,此刻博爾大石手中的大日金弓儘是硬劈硬掃的路數,攻勢如長江大河,一浪高過一浪。
蕭洛辰左支右絀,卻終究還是難以抵擋博爾大石這如潮水般湧來的攻擊。忽然一個破綻露出,大日金弓直掃過來,蕭洛辰雖然竭力閃避,那動作卻終究慢了一線。左肩膀上已是被大日金弓弓臂上的利刃淺淺地拖過了一道口子。
血流了出來,轉瞬便將他衣衫的前襟殷紅了一片,雪白的衣服,殷紅色的血,霎那間勾勒出一副詭異的圖景。蕭洛辰猶自持刀苦鬥,但眼下的形勢,已是越發的岌岌可危。
「不好!」
安清悠忍不住失聲驚呼,現在這情況已經不用什麼行家裡手,任誰都知道蕭洛辰的情況大為不妙。車窗簾早已掀起了大半,一雙擔心的眼睛,已經許久都沒有離開過蕭洛辰的身上。
「表妹!你沒事吧?這些北胡人真蠻真惡,天子腳下,居然也敢如此凶狂!」
趙友仁居然又不知道哪裡又冒了出來,一臉溫柔之色,哪裡還看得到剛剛的驚惶逃竄?眼見著車窗之中的安清悠驚呼出聲,卻是心中反倒竊喜,湊過去柔聲道:「這裡顯然是不太安全,要不然我陪著表妹先行回府……」
「滾一邊呆著去!沒空理你!」
安清悠隨口一聲怒叱,差點沒把趙友仁當場憋死。這話是眼前這個在安府中長大的安大小姐說的?不可能吧!難道是今天自己被北胡人踢了,聽覺出現了問題?對!幻覺!一定是幻覺!趙友仁用力晃了晃腦袋,繼續努力。
「表妹……」
「你這人煩不煩啊,都說了沒空理你沒空理你!沒聽見麼!」
安清悠的視線終於從蕭洛辰這裡挪開了短短一瞬,一扭頭間滿臉的怒容迅速證明了這絕對不是趙友仁的幻覺。
女人心煩意亂的時候發脾氣向來是沒有道理可講的,更何況如今這安清悠的心裡怕是遠比心煩意亂更甚。你趙友仁好死不死的非得往這個霉頭上撞,安清悠這麼說話已經是很有大家閨秀風範的表現了。
趙友仁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腦子裡滿是此事不可思議的感覺。一瞥眼間看見了站在旁邊的安子良,連忙湊過去苦笑道:
「表弟,你大姐這是怎麼了……」
「別!少在這表弟表弟的。姓趙的,你有病吧?我大姐說她沒空搭理你,叫你滾一邊兒呆著去,聽不懂人話是怎麼著?」
安子良的話比安清悠還沖,他本就是個精明人,如今跟著老太爺歷練一番之後水平更上一層。剛才之事略一回想,登時發現這趙友仁先裝英雄後逃跑,不過是個裝腔作勢之徒。再加上眼看著蕭洛辰岌岌可危,安子良此刻的心情只怕是更差。他本就是個性情中人,這時候居然是久違的混勁兒上來,一撩袖子揮了揮拳頭,怒聲道:
「滾不滾?還是要你安二爺送你一程?」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便是那趙友仁臉皮再厚,也沒法再在這姐弟二人身邊呆下去。灰溜溜地轉身離開,可是堪堪行到了一段,卻猛地回頭一轉身,眼睛裡已滿是怨毒之色:
「安家!安家!好一個安家!有朝一日我趙友仁發跡之時,定叫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再一抬頭間看到遠處屋頂上苦苦支撐的蕭洛辰,趙友仁那張俊秀的面孔陡然變得猙獰而扭曲,忽然又笑了起來:「為什麼北胡人踢我的時候你不出手?卻偏偏要救那個安子良?很好,很好!蕭洛辰,你就趕緊死了吧!」
「蕭洛辰,你就趕緊死了吧!」
心裡念叨這一句話的不止是趙友仁,金街兩端的街口處,赫然已經站滿了蓄勢待發的大梁士兵。沈從元一身官袍穩坐其中,很有羽扇綸巾的儒將之態。只是巍然撫鬚之間卻是按兵不動,遲遲沒有讓身邊的士兵向裡面衝進去。
前不久吏部考核已出,他沈大人不僅考評全優,而且拜九皇子和李家所賜,從進京述職直接轉為了京內評優晉用。連江南都不用回,這杭州知府就變成了京城的府尹大人,正四品搖身一變連升兩級成了正三品,又是在京城這種一等一的繁華緊要之地,青雲直上之勢,當真是志得意滿!
「大人!眼看著蕭校尉已經撐不住了,咱們還不衝進去,更待何時?」
站在他身邊的京城府衛參將遙遙瞧著那遠處屋頂上和北胡人搏命苦戰的蕭洛辰,心中早已是血性翻滾,恨不得能以身相代才好。這句什麼時候衝進去早已經問了數遍!
「放肆!那北胡使臣事關朝廷大要,哪裡是你這一介武夫所能妄議的!如何行止,本官自有定奪,再敢妄議亂言,本官先治了你的罪。以儆傚尤!」
大梁國文貴武賤,沈大人上任沒兩天,官威可是不小。此刻頂頭上司的架子一擺,那城府衛參將登時不敢多言,只是漲紅了臉退在一邊,心中卻兀自憤憤不已。
沈從元叱退了手下,心中卻也有些暗暗發愁,翻來覆去,肚皮裡面念叨著的還是那句話:
「蕭洛辰,你就趕緊死了吧!」
蕭洛辰還真是沒那麼快就死,縱然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從一處變成了四處,縱然身上流出的鮮血已經將一身白衣染紅了大半,他卻依舊咬牙苦撐。手中馬刀雖然已經舞動得遠不如之前犀利,但刀鋒所指,居然偶爾還能有一兩下詭異招數,困獸猶鬥,若是對手著了道登時便是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結果。便是強如草原上縱橫無敵的博爾大石,此刻也不禁佩服這對手的頑強狠辣。
大日金弓的攻勢忽地一退,博爾大石竟然是又一次向後連退數步,拉開了和蕭洛辰的距離。
「蕭朋友,你是勇士,是英雄!不該就這樣死去。今日這場比試其實意義不大,只要你低頭認個輸,咱們就算以平局結束如何?憑你我二人的本領,弄個外人絕對看不出來的平局,又有何難?」
博爾大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對蕭洛辰改了稱呼,他說話的聲音很輕,火候卻拿捏得剛剛好。恰巧只有屋頂上的他和蕭洛辰兩個人能夠聽見而已。
「你沒發燒吧!要我認輸?嘿嘿!若是今日之事你我易地而處,換了你,你認輸一個給我看看?」
蕭洛辰眼中流露出一絲譏諷之色,那份骨子裡的驕傲就像是用不磨滅的一樣,兀自讓他高昂著頭,甚至還能冷笑著諷刺博爾大石几句。
「你已經流血流得快沒力氣了吧?再這麼打下去,不用我殺你,你也會流血而死的!更何況為這樣的大梁國效力,值麼?」
博爾大石絲毫不以蕭洛辰的譏諷為杵。相反,他冷靜得很,口中輕輕地勸著蕭洛辰道:
「你們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你們大梁如今的形勢連我都很清楚,你們蕭家萬萬缺不得你!還有你最愛的女人,你就想這麼離她而去麼?你如此本領,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我博爾大石可以對蒼狼之神發誓,無論什麼時候,北胡金帳的大門永遠向你打開。無數的財帛牛羊,權勢地位,任你予取予奪。甚至有朝一日,你也許就是這中原土地上的皇帝!」
「金帳的大門?中原的皇帝?不得了,不得了!」
蕭洛辰嘿嘿冷笑:「這話裡話外的果然是好大的口氣,難道你做了北胡的大可汗?」
「其實放誰上去做這個大可汗,或是我博爾大石做不做大可汗,原本也沒什麼所謂。只要一聲令下,草原上所有的勇士,都會為我博爾大石征服一切太陽能夠照耀到的地方,難道這還不夠麼?」
博爾大石淡淡地說著話,語氣中卻是滿滿掩飾不住的豪邁。
「不錯!不錯!看來你真是沒少學我們漢人的東西,不光懂得什麼叫愛才之心,什麼叫容人之道,連挾天子以令諸侯都學會了!你博爾大石果然不愧是草原神鷹,果然不愧是北胡近百年來難得一見的英雄人物,說得我都有點動心了。」
「既已動心,何必執著?」
博爾大石居然連佛經都很熟悉,兩句漢話說得很有禪機的味道。
蕭洛辰微微苦笑:「阿彌陀佛,執著便是不執著,不執著便是執著。這執著之心誰都有,我得先和讓我執著的人說上兩句話,才能決定認不認這個輸!」
「人之常情,請便!」
博爾大石淡淡一笑,負手而立。他有著完全的自信,現在的蕭洛辰,已經很難對他構成威脅。
蕭洛辰的喉嚨似乎已經有些疲憊而沙啞,可是依舊在恣意的大喊著:
「喂!瘋婆娘!你聽好啦!我蕭洛辰在你出宮那天,居然也鬼使神差地犯了糊塗,做了首比醋還酸的小青詞出來,原本想討討你的喜歡,不過又拉不下這張臉。可是現在不行啦,我累啦!再不說怕是沒機會嘍!下頭看熱鬧的有帶了紙筆的,有記性不錯的,都幫忙記著點兒。哪一天這個招你們討厭的傢伙不在了,還能給幫忙提個醒兒。陰曹地府裡蕭洛辰知道她掉兩滴眼淚,也省得別人再燒香化紙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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