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爭議的選秀,終於落下了帷幕。
相比起過去歷屆的選秀,這一屆的選秀後大家談論最多的卻不是秀女們各自的名次與指婚誰家,而是壽光皇帝陛下在這場選秀中的諸多動作。
陛下年邁,對於女色之道早已沒什麼興趣,可是就是在這一次和他老人家自己選妃無關的選秀中,他的插手卻比哪一次選秀都多。
這就是做皇帝的遊戲規則。
你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去分析研究,猜測你是不是在暗示著什麼,是不是在向朝野臣子散發著某種信號,即便是在早朝上打了哈欠,都會有人去細細分析是批奏折過於疲憊,還是年邁身子虛弱了。
朝堂之上的諸位大人們該進該退,該保誰或是該咬誰,這都是最大的一個風向標。所以身為皇帝必然要行規道矩也不是沒有道理,若是沒事老做點和別人不一樣的事,您還叫臣子們活不活了?
不過這一次選秀中壽光皇帝的舉動,朝野上下卻一致認為沒有什麼拿不準的。
皇后和太子那邊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了陛下的打壓,甚至皇上都明著說出了「太子沒那個福分」,當眾把本該指給太子的榜首秀女指給了九皇子睿親王。
這等事情幾乎是轉瞬之間就傳遍了京城,文官集團們彈冠相慶之餘也不免恍然大悟:
「我說文妃娘娘怎麼接二連三地敢在宮裡這麼高調,鬧了半天她身後的支持居然就是皇上啊!」
「你才想到啊!皇上要調整儲位,自然不可能靠那些粗鄙武夫,肯定是要靠咱們這些讀書人了!難道您沒聽說麼,早在終選之前,李閣老就在府上的茶會上露了面兒,親口說了不再攔著彈劾太子的事情。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李閣老肯定是早和皇上有了知會!說不定皇上在終選上所做的那些舉動,就是和李閣老的默契呢……」
「撥雲見日!撥雲見日啊!皇上如此聖明,定能將那妖後奸黨一掃而空,還我大梁朝綱一個朗朗乾坤!得復開國之時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之盛景,行以文御武之道,則我大梁中興之盛,必可超越古往今來歷朝之大成之時矣!」
文官們議論紛紛中,李家自然成了最大的贏家。
雖然說皇家規制擺在這裡,太子一天還沒被廢,大家就一天不能指著名數說太子不好,但是卻不妨礙有人試探著把蕭皇后定性為了「妖後」,將武將系統的頭號家族蕭家定性為了奸黨。
結果「妖後奸黨」的稱謂一次居然不脛而走,在京城的官員圈子裡大受歡迎,從私下裡到檯面上,某種刻意縱容之下,大家都已經說順了嘴了。
大梁國雖然是馬上得天下,但是立國之初,太祖爺就定下了以文御武,帝王與士大夫共知天下的調子。
一堆打江山的開國武將被殺的被殺,投置閒散的投置閒散,能夠被架空做個不問朝政的空殼子大臣已經是個最好的結局。
在那個以文御武的美好歲月裡,武人就算級別再高,見了文臣都得以下禮問好。如此情景,怎不叫文官們每每讀起前人筆記之時都熱血沸騰,悠然神往?
只可惜這一代出了一個背靠軍方系統登基上位的壽光皇帝。
這場從開國綿延至今的文武之爭在這一朝的格局被徹底顛覆,單看作為武將之首的蕭家威風凜凜了幾十年,連一個張嘴便罵聖人的蕭洛辰都可過得如此得瑟,便可知這麼多年來文臣們過得是如何鬱悶。
不過時事易遷,如今皇上的心思已經大變,文官們一個個摩拳擦掌,無不自認為建功之日就在眼前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不過那都是男人們的事情。
安清悠不過一個小小女子,對這等事既不能攙和,也不想攙和,她也自認為摻和不明白!
昨夜京城裡又下了一場雪,房頂上新度出的積雪甚至還有些鬆軟,在陽光的照耀下一閃一閃地發著亮光,把宮殿打扮得漂亮而又冰冷。
天字號單子的秀女是要留在宮裡的,嫁皇室遠沒有另一個時空中三流電視劇演的那般瀟灑。
這些被指婚給皇子皇孫們的秀女,從這個時候起就是不能出宮了,要留在宮裡「教養隨規」。直到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才會被送回母家,沐浴熏香上妝打扮2c等著某位皇親前來迎娶。
一溜長長的車隊駛出了北宮門,馬車的木質輪子壓在路面的積雪上面,偶爾會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亂響。
自地字號單子以下,這些不嫁皇室的秀女們則要被遣送出宮。哪怕是已經在宮裡被指婚了,這時候倒是可以先回娘家,還能過上一段做姑娘的日子。
安清悠坐在馬車裡,抱著一個非常讓人暖和的暖手爐,心情卻像是外面雪後初晴的陽光一樣舒暢。
這該死的選秀總算是過去了,這讓人噁心的皇宮自己是絕對不想再來了。
這一次選秀總算是全身而退,命運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安清悠自己的手中。
不管怎麼說,只要回到了安家,這周旋餘地可比宮裡面大得多了,至少不用擔心會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什麼人什麼事,甚至是捅到那些皇室貴人們面前的一句話,就把自己的終身命運給定了。
如今安清悠在宮裡走了一遭,眼界視野自然是完全不同。
這等所見所聞的體驗卻是一筆寶貴的財富,讓自己在很多方面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當然也有瑕疵,如果不是某個倒霉男子好死不死地摻和了一腳,那這一次入宮選秀顯然可以稱得上是頗為圓滿的結束!
對於文妃想要把她指給沈家之事,安清悠到現在仍然是個不知情的,無知從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幸福,所以安清悠現在還可以很幸福地發著脾氣。
「如果沒有那個該死的蕭洛辰,這次就算是蠻好的了,偏偏又是這個可恨的傢伙給人添堵!還半年……行啊!反正本小姐今年才十七,要放到上輩子可能還在穿著校服讀高中呢!本小姐跟你這個混世魔王磕得起!」
古時女子十五及笄,這就該談婚論嫁的找老公了,十六七歲便是最適合出嫁的年齡,若要過了二十,那就算是老姑娘了。
不過即便是在另一個時空都做了一把剩女的安清悠好像到現在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覺悟。
在皇宮裡居住了小一個月,這個禮教規矩比天還大的地方是那麼的死氣沉沉而又充滿了壓抑,卻激發起了安清悠骨子裡的那等反抗精神……
要麼說蕭洛辰這傢伙就是運氣不佳呢!
這等時候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在選秀終試那等場面上搞表白,既容易被人當作有政治目的,又趕在了安清悠反抗精神蓄而待發的時候,不被安清悠當作點燃怒火的引子才算鬼了呢!
不過此時此刻,就在北宮門城樓之上的某處,這個被安清悠下定決心死磕不嫁傢伙正一臉得意,優哉游哉地看著秀女們的車隊出宮。
「瘋婆娘,你現在應該是在一肚子怒氣地咬牙切齒呢吧?我能感覺到……嘿嘿!罵!使勁兒的罵!罵出些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花樣,那才配得上是我蕭洛辰的女人!且看你家爺的手段,定叫你哭著喊著求著嫁給某家!」
蕭洛辰的嘴角又一次泛起了那份邪氣萬分的笑容,他對自己很有自信,以自己的本領智慧,如此下決心地對付一個女子,還能搞不定?
只是便在此時,一陣極冷寒風從北宮門掠過,貼近宮門城樓地面上,忽然間就形成了一陣不停旋轉的小轉圈風,這陣小轉圈風那可是相當具備流氓氣息,擦著地面飛快地前行,就勢揚起了不少細冰晶雪沫子不說,居然還好死不死地溜進了蕭洛辰的褲腿兒。
帶著那細小無比的冰晶雪沫子,溜溜躂達沒羞沒臊毫無廉恥地順流而上……
蕭洛辰只覺得一股寒氣順著地面就爬上了大腿根兒,尤其惹得那跨下三寸之處驟然一寒,饒是他武藝再精強,智謀再高深,此刻也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哆嗦……
蕭洛辰向來自負於算無遺策,但問題是安清悠的思維方式完全和古人是兩個維度,他再怎麼算無遺策的精密思量,卻奈何這安清悠和別人走的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不知道蕭洛辰的動心究竟是不是因為於此,反正這一次,坐在馬車裡的安清悠只不過隨口噴了蕭洛辰兩句,咬牙切齒歸咬牙切齒了,接下來還真沒罵他!
安清悠正在畫圈圈詛咒……
「蕭洛辰啊蕭洛辰,你還想拿本姑娘的婚姻大事搞點什麼花樣兒?我呸!本姑娘才不讓你稱心如意呢!詛咒你啊詛咒你……詛咒你娶不成本姑娘……不!詛咒你一輩子娶不上媳婦兒,你既然那麼喜歡在宮裡混來混去的,索性你直接進宮做太監好了……」
安清悠連沈家走文妃路線指婚都不知道,就更不用說知道蕭洛辰和壽光皇帝陛下某個可能會造就太監的強悍約定了。
不過這賭約、詛咒、安清悠的婚姻幸福和蕭洛辰的胯下一寒之間到底是冥冥之中自有巧合,還是老天和世人開了個玩笑,怕是連幾個當事人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反正安清悠畫圈圈詛咒了無數遍,忽聽得馬車外一陣喧嘩,有人高叫著:
「嘩!看啊看啊!那是秀女的車隊啊……」
不管願不願意,命運的車輪一直都在不停的往前走著。眼下的安清悠,作為出宮秀女的第一位,作為秀女車隊的頭車,率先走出禁軍封鎖的宮門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