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欽使也敢打,還有體統麼?還有王法嗎?」
那碎雪入衣,滋味兒當真叫一個徹骨**。
傳旨的太監一邊拚命地從脖領子往外掏雪碴子,一邊不停地喝罵著。
尖利的太監嗓門兒終於引發了注意,秀女們登時從瘋鬧嬉笑的狀態中回過了神來。
眼看著傳旨太監手中那軸金色的九龍秀帛黃絹,登時便有人嚇的臉都白了。
「秀女不知好好靜心待選,居然還這麼不知所謂的胡鬧。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是宮裡!啊?你們家裡都是怎麼教你們規矩的?還懂不懂點兒禮教?這……這圍出塊雪地是誰搞出來的事情,給咱家站出來!站出來!看咱家不用宮裡的規矩收拾你……」
傳旨的太監暴跳如雷,蹦著高地尋找所謂的主謀
劉明珠倒是頗有幾分敢作敢當之氣,逕自站出來笑道:
「這位公公如何稱呼?小女子劉氏有禮了!我便是這塊玩耍雪地的始作俑者。終選一推遲就是好幾日,昨個又是風雪了一天,姐妹們這裡實在是都快悶出病來了。好容易出了太陽,尋點兒耍子罷了,若是哪裡衝撞了公公,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們這些小女子一般計較,也就罷了!」
這時候就看出世家大族教出來的秀女更懂進退之道了,劉明珠見對方手中捧著聖旨,這也就不想把事情鬧大。給他兩句好話圓圓場也就罷了。
「不計較?哪有那麼容易不計較?咱家可是來傳旨的……」
傳旨太監的聲音很像公雞被人踩了脖子,正要接著喝罵,忽然就覺得劉明珠有點眼熟,再一細想,卻是背上的冷汗淋漓而下。
在宮裡做事,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那得是必須要心裡有數的問題。
這傳旨太監姓郭,也是在宮內有年頭兒的人物了,選秀第一輪初選之時還是太監評審團中的一員。
這幾個關鍵的秀女,郭公公自然是早就認過臉照過面。眼前這個秀女劉氏可不是一般的劉氏,那可是東南六省經略劉總督的那個劉氏。
想抓這個劉氏的不夠規矩穩重?那不是自己找死麼!
郭公公這時候只覺得後脊樑一陣一陣地發涼,好在他腦子轉得倒快,語調一轉之間,後半句話卻是變成了:
「咱家可是來傳旨的!瞅著劉秀女的面子,不計較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們誰砸了咱家一雪團兒,總得有句話兒啊!你們連個應聲兒的都沒有,這也太不成體統了……」
要麼說這郭公公人到中年,卻也不過是一個太監中小小頭目,連個高一點兒的管事都沒混上呢。這時候還玩色厲內荏這一套,想著找台階下,那就純粹是他自己犯二了!
他這邊話音剛落,那邊已經有人站了出來,傲氣十足的幾個字道:
「我砸的!怎麼著?」
拿眼看去,郭公公這下可是臉更白了。
這出來說話的居然是夏家送出來的秀女夏青櫻!
聽說昨兒晚上夏尚書夜半叩闕,孤身入宮,單槍匹馬可是把整個蕭家都擊敗了,這才有了今兒這份內旨。
人家夏尚書現在可是炙手可熱勢絕倫,聲威直追首輔李閣老啊!自己還想再這家頭上要出句軟話兒下台階?省省吧!
郭公公瞅著夏青櫻憋了半天,這才費勁巴力地憋出來一句:
「沒事兒,就是問問!」
事情到了這般場面,下面的秀女已經有人抿嘴偷笑了。
倒是安清悠暗暗奇怪,那郭公公挨砸之時,自己可是恰好瞧得清清楚楚。夏青櫻剛好因為腳下一滑摔了一跤,哪裡有功夫又去捏雪球砸人?這夏青櫻從複試開始老實了幾天,怎麼又故態萌生了?不過這次她好像針對的並不是自己或者旁人,而是……劉明珠?
「怎麼可能?李、劉、夏三家不是聯盟一路的麼!嗯……這劉家的做派倒和其他兩家頗有不同啊,難道他們之間也不是鐵板一塊?」
安清悠心中暗暗想著,可是眼前卻並沒有更多的時間和線索讓她好好地分析這個事情。因為郭公公終於記起了他的本來職責,尷尬之間連忙把手一舉,嘴裡高聲叫道:
「聖旨到,選秀房諸秀女接旨聽諭!」
「民女跪聽聖諭,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傳旨太監喊出某某「接旨」和「接旨聽諭」的意思完全不同。
前者是說皇上有聖旨專門給你,讓你按照聖旨中的交代去執行;後者卻是告訴你皇上有什麼說法想讓你知道,倒和另一個時空中組織眾人一起看電視聽廣播學習會議精神之類的事情頗有相似。
秀女房的消息遠不及宮中其他地方靈通,除了少數幾人之外,郭公公一句「接旨聽諭」,倒讓不少秀女心中一動,難道是宮裡出事兒了?而且所出的事情恐怕不是個小事,否則怎麼能連秀女房都要來傳消息?
各自心中揣測之間,只聽郭公公宣道:
「皇帝曰:古來天家皇室,行事當為天下表,雖小事亦大,不可不自省而躬也!今有皇室外侄蕭洛辰者,行事自命不羈,狂妄悖逆!著罰……」
這道聖旨一念出來,開頭卻並沒有「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之類的文字,而是用的「皇帝曰」這樣的語氣,顯然是一道小範圍內抄送傳發的內旨。可是饒是如此,過百秀女中的大多數人還是變了臉色。
一直以來順風順水的蕭洛辰居然被皇上重罰了?聽聖旨中說,是廷杖當眾打了個半死還要在宮內各處示眾?
更令眾女吃驚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在這道內旨之中,居然連皇后和太子都跟著挨了訓誡?這可是多少年不曾聽說過的事情。一些對朝政比較敏感的秀女,此時已經在盤算著由此究竟會引發什麼,自己的娘家又該如何自處這類的事情了。
安清悠的信息明顯要比很多人掌握的多,畢竟蕭洛辰專門也探秀女房,向她解說過不少東西。
御前官司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可饒是如此,這當兒聽了消息安清悠也不禁頗為心驚,雖說蕭洛辰這傢伙是吊兒郎當的混球一個,但是他畢竟還算幫自己做了點兒事,比如抵禦九皇子強婚什麼的。
比之文妃那邊漂亮承諾滿天開,轉臉就能不認賬的做派可是好太多了。
「昨天晚上……究竟出了什麼事?好似一夜之間,蕭洛辰那個混球就倒了霉?
還有皇后、太子俱受訓斥,這可是個天大的事情了!難道蕭家整個翻了船?還是皇上真要對太子動手?若是九皇子真個上位,那……」
安清悠越想越是心驚,再偷眼瞧那跪在一邊的李、劉、夏三家的秀女,雖然神態不同,卻是並沒有太多驚訝之色,倒是頗有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顯然是各有各的消息來源早就提示了。
這倒讓安清悠又把心放下來了一點兒,再一次瞧了瞧不動聲色的明珠,這個新認的乾妹妹最近和自己越走越近,倒和夏家好像出現了點互不對付的苗頭,更何況她最前欠了自己不少人情,大家交換一點情報,應該不難吧?
「古人云,宮中府中,俱為一體。凡我皇室宗親者,亦應上體祖宗規矩之意,下有多聞己過之心,唯慎獨之道,明誠毅之舉……方為守正之道。欽此!」
這一通聖旨傳完,眾女連忙磕頭高呼萬歲完畢紛紛散去,神態卻是各異,黯然失色者有之,興奮異常者亦有之。
尤其是那李家的秀女李寧秀,身邊登時多了幾圈兒的人,皇后被責,文妃那邊更是水漲船高,這可是文妃娘娘的親侄孫女,此時不巴結更待何時?夏青櫻那邊亦是行情看漲,一陣消息好像恰逢其時地掃過秀女房,兵部尚書夏大人孤身入宮給了整個蕭家重重一擊的故事瞬間就變得為人津津樂道起來。
倒是劉明珠那裡雖然也多了人追捧,可是聲勢比之李、夏兩家就略有不如了。
安清悠知道此刻絕不能著急,便在一邊慢慢等待,可是這命運似乎偏偏喜歡和人開玩笑,連收集信息的機會都沒給,便在這眾人議論紛紛之時,忽然又有一個太監一路小跑地奔來,高聲叫道:
「安氏秀女名清悠者何在?奉懿旨,著汝速至慈安宮,行止伺候,一體唯觀公示之禮!」
這個太監的舉止顯然有點兒怪,傳懿旨哪有這麼邊找人邊大叫大嚷的?可是這麼一來,卻又有許多人聽的清清楚楚。
慈安宮?一時之間,無數道目光朝著安清悠齊齊射來,還一體觀禮?觀什麼禮?
皇后早一天召見安清悠時,這等目光無不充滿了羨慕嫉妒恨,可是在這個時候召見安清悠?已經有人面帶嘲諷的冷笑了。
安清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驀然之間,臉色卻已是鎮靜如昔,走上前去輕輕地行了一個福禮,這才慢慢地說道:
「回懿使大人的話,秀女安氏在此!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