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自然是告訴大家之前那道閒雜人等入房迴避的禁令已經解除,眾秀女又一次如從監獄裡出來放風的犯人一般,兩兩三三地走出了屋子。
安清悠不久前剛認下的乾妹妹,忠犬總督劉家的秀女劉明珠忽然就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笑著湊到安清悠面前說道:
「妹妹請了,剛才小妹和姐姐還有些話兒沒說完,那邊欽使就來頒了懿旨,倒還真是巧!不過剛才我看姐姐和那蕭欽使說話,時間倒比我們前面幾人長了些,卻不知道是都聊了些什麼?」
安清悠心中一凜,知道這幾個大熱秀女都是眼光毒辣之人,這劉明珠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她這般著急地找上自己,卻顯然也是心有所圖。
安清悠一笑之間卻是反問回去道:
「嗨,還能說什麼,不過是些衣食住行的雞毛蒜皮,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生想的,忽然間推遲了終選也就罷了,派個莫名其妙的欽使來問這些零碎事,妹妹倒是幫忙想想,這卻又是有何用意?」
劉明珠登時有些語塞,沒料想這位乾姐姐一句話竟是變成了讓自己幫她分析。
不過之前的幾人皆是遇到的此類問題,當下反倒是沒有什麼心思再往下深究。她急著完成家中的命令,隨口敷衍了兩句,便是直奔主題道:
「不知道安老大人近日可有空閒?我家祖父的摯友陳太升陳先生如今亦在京中,久聞安老大人是當今禮學的泰山北斗,,很希望能夠上門拜訪一下,相互切磋些聖人之道古賢學問,不知道姐姐能夠代為安排一下?」
這等話語倒和選秀之前那些女眷交往之中的勾兌鋪襯頗為類似,這類事情安清悠卻早已經是個熟手了。
只是聽到這等請求,安清悠心中卻也不禁猛地一震。
那陳太升號稱江南儒學領袖,在學界的地位亦是極高,自己便是在京中也曾聞得過此人的大名。
可他不僅是個研究學問之人,聽說還是那位劉忠犬劉總督府中的頭號幕僚。
如今此人便在京內,卻又想找自家老太爺談什麼?
心下凜然之際,安清悠卻知道這等事情亦是遠非自己所能決斷,微一皺眉之下,卻是拉著那劉明珠回了自己房裡,當著她的面提筆寫到:
「終選將近,宮內宮外諸多友人盼與祖父大人一唔,不知可有空閒否?」
這話似乎什麼都沒說,但反而是個見面的由頭。
無論是劉家派誰去,憑這一張紙條見到安老太爺自是不難,至於雙方談什麼,安老太爺給個什麼話出來,那卻是由老太爺自己決定。
劉家這種家族非同小可,安清悠若是二話不問先替老太爺擋著不見反而不妥,如此行事,雙方的進退反而都有餘地,劉明珠更相當於欠了自己一個人情,倒可算是處事玲瓏之道了。
女孩兒家又是晚輩,自然是不可能代表家裡做什麼政治表態的。
劉明珠眼見如此,知道安清悠做到這個份上已經是很給了自己這個便宜乾妹妹的面子。當下福了一福謝道:
「如此便多謝姐姐了,倒不知姐姐在終選之前或有什麼需要?我劉家雖然遠在江南,但在這京城之中亦是有些得力的人手,姐姐若是有什麼事情不便由自家出面做的,小妹或許可以效勞?」
安清悠心中雪亮,這劉家的示好之意越來越明顯,當然不是壞事。
只是這等人情她卻不著急讓那劉明珠來還,笑著說了幾句那可不客氣,若有事真要麻煩妹妹云云,忽然間又是有秀女房中的管事太監過來,言道文妃娘娘召安清悠覲見。
事情真是一件連著一件,轉瞬之間竟是一干人等接二連三的找上了自己。
安清悠心裡越發覺得古怪,自己便說是在初試複試的兩場選秀中有些表現,可是也不至於這麼多大勢力都如此著急地來交際啊!
而且看諸方勢力的樣子,這又哪裡是找自己?分明是在找安家!
可是自己臨來選秀之前……老太爺可是除了那「選而不秀,秀而不選」的八個字,便是一堆愛怎麼選就怎麼選的隨意說辭,難道……
一陣極為不好的念頭忽然在安清悠心中升起!
難道那個和藹可親滿臉慈祥的祖父,那位張口閉口間對自己極有寵愛之意的安老太爺,竟然是有些很重要的事情……甚至是可以決定自己這個秀女命運的事情在瞞著自己,就把自己送進宮裡來了?
不對!他瞞著的不光是自己這個親孫女,甚至還瞞著父親安德佑,瞞著他的幾個親生兒子,甚至是整個安家的上上下下!究竟是什麼事情?竟能讓老太爺連全家都瞞著騙著,連半點提點都不肯給?
安清悠心裡頭掂量著,卻始終拿捏不準,就好似一粒石子兒打破了靜謐的湖面,蕩漾起些許波瀾。
可那方太監在等候著,安清悠也由不得自己多想,只得跟隨著前來傳召的太監前去見文妃娘娘。
「秀女安氏,見過文妃娘娘,文妃娘娘萬金福安,康壽永泰!」
待見到了文妃,自然是行禮請安這等規規矩矩一套自然是少不了的,安清悠滴水不漏地做完了這些事,卻聽那文妃悠悠地笑道:
「果然是個規矩細緻的人兒,難怪這次選秀的成績一直不錯!今兒個沒什麼大事,就是琢磨著終選快到了,等回頭結果一出來,秀女們指婚的指婚,嫁進皇室的嫁進皇室。當初曾說過要給你做些照應的,如今倒是想問問,你還沒進宮選秀的時候,可是有什麼心儀的男子沒有?要不要終選之時本宮幫你指了?」
安清悠心裡微微苦笑,自己既不是聾子也不是傻子,復選之時文妃把皇后鬥了個一敗塗地,這等事情早就私下裡在秀女房傳遍了。
如今這位文妃娘娘正是氣勢極盛的時候,這個時候問起選秀和指婚的事情,只怕還真不是一件好事。
可莫要被那蕭洛辰說中了,要拿自己這個秀女當做什麼籌碼打出去?
心中雖如此想,可是文妃的話還是要答。
安清悠忽然發現自己一直都存在著一個極大的問題,別人要問自己有沒有心儀的男子,自己還真是沒有!
這種感覺和上輩子生活在另一個時空中的某些時候似曾相識?
好像是老有那麼一批人會問自己,有沒有戀愛啊,有沒有談對象啊,有沒有男朋友啊,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等等問題,回答自己是一個人的時候雖然很瀟灑,但是心裡總有些空蕩蕩地滋味兒……
更何況文妃可不是那些問問就完了的閒人,她的一言一動可是對秀女們的命運有著極大的影響力,問出這樣的話恐怕是心中早已有了打算的。
安清悠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應道:
「回文妃娘娘的話,秀女並無什麼心儀的男子,只是這指婚之事。還要有父母之命,家中自有父親和祖父大人決斷……」
「唉——!既是你心裡並沒有什麼特別想嫁的,那這事情就好辦了!」文妃微微一笑,卻是扭頭對著身邊的宮女說道:
「去,把九爺請來!」
安清悠一怔,卻見一個男子從後方走了過來。
九皇子睿親王微笑著走了進來,步履雖然做得極有皇家子弟的緩行穩重風範,可是這宮女一出去他就進來,卻也實在是太快了點兒。倒似便在左近等著招呼上場一般。
「原來這就是九皇子?那位號稱『賢王』的人?」
安清悠心中微微一凜,這位九皇子睿親王生得倒是儀表堂堂,唇紅面白,劍眉鷹目,身材更是頗為雄偉挺拔。
自己這個子在女人裡已經著實不矮,可往他面前一比,倒有些嬌小玲瓏之感了。
再加上皇子的身份,母家李氏的背景,外界對他「賢德」的評價乃至繼承王位的流言,這活脫脫就是一個高帥富麼!
這等男子只怕亦是極討姑娘們鍾意,可是不知怎地,安清悠忽然就覺得一股強烈的危險感正在不停的迫近。
「皇兒給母妃請安!」
睿親王極有風範地給文妃行了一個禮,扭過頭來再看安清悠時,眼睛卻是微微一瞇,眼神中似有一道精芒閃過,那一雙眸子竟給人深不見底之感。惹得安清悠微微一愣,這才微笑著道:
「這位想必便是安秀女了?果然是安家出來的名門閨秀,小王這裡有禮了!」
「折殺小女子了,給九王爺請安,九王爺千歲福臨,吉祥永健!」對方是正牌子的天家皇子,他可以擺一副平易近人樣子見面拱手為禮,安清悠卻是不能就這麼受了過來。
更兼這睿親王一個禮行的實在是太過突然,饒是安清悠訓練有素,驟然間也不禁有些手忙腳亂。
睿親王卻是微微一笑,逕自站在那裡不動,正面受足了安清悠那一下千福禮的吉祥請安才開口說道:
「安秀女不必見外,小王雖是生於皇家,長在宮中,對這等繁文縟節卻是不那麼在意。大家都是自己人,放輕鬆些也是無妨。」
睿親王臉上的笑容猶如春風拂面,安清悠卻總覺得有點彆扭。
可是人家是王爺,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秀女,人家說句不用多禮見外,自己還得跟著謝恩,正自有些不甘之時,忽聽得文妃發了話:
「皇兒,這安秀女出身於左都御使老大人家中,那是學界耆宿名門之女。你這麼說,莫要讓人家女孩兒家不自在了?」
這話雖然是對睿親王講,文妃的眼睛卻是看著安清悠,微微地笑著說道:
「在此說句私話,本妃就這麼一個兒子,平時和陛下都有些太過寵愛於他,倒讓他這性子太過隨和了。倒是本妃看你言行規矩,知止有定,這才是一副好人家女孩兒出來的樣!安清悠,本妃且問你,你可願嫁給了他?」
「啊?!嫁給這個九王爺?」
安清悠萬萬想不到文妃竟然會語出此言,這豈非如石破天驚一般!雖說是鎮靜功夫已經有了大成,這一下驚呼不過是在心裡,可饒是如此,亦免不了臉色大變。
可是未及安清悠答話,旁邊那位九王爺睿親王已是對著文妃一躬到底,口中稱謝道:
「能娶安秀女為妻,實乃一樁善事,皇兒多謝母妃慈恩了!」
文妃微微一笑,點點頭道:
「即是如此,事兒就這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