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選秀這種事情來說,這一場筆試自然是也有不同。
比得不光是誰的文章做得好,誰的姿態更優美,先交卷與後交卷,其中也是大有學問。
李家的秀女李寧秀和劉家的劉明珠、夏家的夏青櫻這類的秀女,早在未試之前便已名聲在外。
安清悠初試便奪了頭名,自然也屬此列。
這類熱門選手關心的乃是複試的最終結果,倒是不用去搏那等搶交頭卷的小小便宜。
可是畢竟這麼多秀女中什麼出身的都有,頭卷對於那些沒背景、沒名聲、沒宮中人脈的「三無」秀女們可就重要得很了。
眼前可都是宮中貴人,能搏一分出頭上位的機會便要搏一分,萬一能夠有哪位貴人看中了自己收歸己用,或許一輩子的命運就從此改變了。
更何況今天可是有皇后和文妃這兩位大內後宮中最重量級的人物,此時不在她們面前出個頭掛個號,又待何時?
搶交頭卷,對於很多小門小戶出身的秀女們而言自然是志在必得之事,那第一個交了頭卷的秀女封了文章遞上去,自己便打橫站在了一旁。
對比起低頭寫字的其他人等來說,倒是真有鶴立雞群之感,讓人想忘記也難!
只是這等事情佔便宜雖然明顯,要付出的代價卻也相當驚人。
「第一張卷子可是出來了,諸位都來瞧瞧,做得如何?」
話裡說是讓大家一起參詳,可是蕭皇后和文妃雖然都是號稱前來觀禮,慶嬪那邊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把原卷遞過去先請二人過目,見皇后與文妃果然是只掃了一眼便無甚表示,慶嬪才敢拿來和一干嬪妃們共同品評。
卻見那卷子上面一副顯然是準備已久的行書,寫下的卻是前朝某位詩詞大家的一首《沁園春》。
「又是《沁園春》?這個……沒什麼新意嘛!」
一位比慶嬪年輕一些的俞嬪搖了搖頭,每次的復選都在文禧園辦,這已經成了宮裡一條不成文的慣例。
許多秀女在選秀未開之前便準備好了「沁園春」這等應景的詞牌子,確實是早就被用得濫了。
「本來比得就是廣博,這等大家熟知的詞文又有什麼稀奇?只怕連剛進學的小孩子也都讀過……」
另外一位嬪妃卻是從筆試的要求入手,詳細分析了為什麼大家都熟悉的東西就體現不出水平的道理,按照她的邏輯就算用「沁園春」的詞牌子,也該弄篇生僻的東西來。
只是若不知真弄了生僻,又會不會有人說這原作者其名不顯難登大場面?
「書法上倒是秀意頗盛,可惜筆力不足……」
另一位評審對著筆跡很矜持地鑒定了兩眼,立刻開始顯示出自己在書法上的造詣來。
天可憐見,女孩子寫字又不是要下那些金戈鐵馬的軍令,筆法中的秀意也能成了缺點?
「既是這樣,那這張卷子便『淹』了吧!」
慶嬪微微一點頭,隨手把那交上來的頭卷撇給了一邊的侍應太監。
卻見那搶交頭卷的秀女一臉的緊張期盼之色瞬間變成了慘白,自然是已經出局了。
沒辦法,這便是頭卷必須遵循的遊戲規則,既是佔了便宜,自然也要承受這頭卷應有的壓力。
一干嬪妃評審們若不指摘幾句,哪裡顯得出自己的水平?
三個女人尚且一台戲,別說一堆後宮嬪妃了,若是自家的功力不夠,那可便是找死!
不過前來選秀的秀女們當中卻是不乏真材實料之人,接連又是兩張頭卷被斃後,到底是有一張做得不錯的卷子得到了嬪妃評審中一大半兒人的肯定,被「留評」了。
那拿得頭卷的秀女本來不過是個小官人家出身,這時卻不免喜形於色,知道自己這一家人的命運,怕是就此不同了。
安清悠對這等事倒是並不在意,此刻凝神專注,寫得卻是自己手中的一篇文章。
一筆一劃之間,已是將全部的心神浸入其中,身邊選秀的場面越是規矩講究,氣氛越是嚴肅沉重,對於她來講卻反而像是得了動力。
那種皇家選秀的激烈競爭和強大壓力,此刻反倒激發出了她的滿腹筆意。
越到這種時候狀態反而越好,有些人往往因此便被稱作是為了大場面而生。
安清悠為什麼穿越不好說,不過此時既是無慾則剛,倒是拿著選秀當作了磨練自己境界的一種練習而已,可是這筆隨意動之下,竟是讓那寫字的感覺越來越好,比之以前的書法水平更上一層樓了。
自穿越以來的諸般書法,當以此時為最。
只是安清悠這邊的一篇文章尚未寫完,評審的嬪妃們那邊卻是已有人讚歎出聲:
「好!好!這一卷『念奴嬌』應情應景,今天的複試看到現在,到底是出了一篇好東西了!
「夏家到底是家學淵源,此卷一出,場中怕能與之比肩的不多嘍!」
如此眾口一辭的讚歎之聲,正是夏青櫻交了復選的卷子。
且不說夏家的家主夏守仁是朝野內外一致看好的下任首輔人選,他身為兵部尚書,能以文臣而領武事,自然學問差不到哪兒去。
『念奴嬌』雖然也是選秀之中常見的應景之作,但是夏青櫻這張卷子上密密麻麻,寫了歷朝歷代的各種《念奴嬌》怕不有百首之多!
同一個詞牌子做上百首詞文自然不是什麼稀奇事,可是夏青櫻這百餘首『念奴嬌』卻俱是歷代文人吟詠宮廷女子之作,此刻不僅應情應景,更是頗讓一干身為評審的嬪妃們頗有觸文生情之感。
再看看周圍的秀女們,此刻交了卷子的也不過三十餘人而已。縱然是大家都明白筆試這東西可以早作準備,但是選秀向來比得就不光是才華,而是各家的底蘊。
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提筆百首詞,這份速度可當真是快得嚇人,用走筆如飛四個字來形容毫不為過,也足夠當得起眾人一讚了。
便在此時,安清悠也完成了自己的一篇文字,正要交卷,餘光一掃那正被人誇讚的夏青櫻,見她居然面色恭謹垂手側立於几案之旁。模樣上哪裡還有半分之前的傲嬌之態?
安清悠登時便心中突地一凜,這夏青櫻竟然能如此快速地調整了狀態?昨日還是一個自恃娘家背景的莽撞驕縱女子,這一晚上的功夫就能變成了這般謹慎謙恭的樣子?
又或者,之前那份仗著父兄之勢橫衝直撞的夏青櫻才是偽裝?
看到這般境況,安清悠不由得心若電轉。
再瞥眼偷瞧那其他幾個大熱們的秀女之時,只見大家都是各有各的章法:
本次選秀的頭號種子選手,李閣老家的秀女李寧秀落筆不疾不徐,便如一個恆定速度的文章機器一般精準;
而之前剛剛和自己拜了乾姐妹的劉總督家的秀女劉明珠卻是動作頗為快,顯是已經寫完了卷子。只是她卻不忙著交卷,兀自在那裡把自己的文章一遍又一遍地看來看去,只是眼神卻時不時地瞟向那李寧秀,似乎在觀望她何時交卷一般。
「兩家準備一起交卷麼?」
安清悠心下不由得一動,之前倒是聽彭嬤嬤給自己講過類似的事情。
大熱門的秀女無論是在哪一場選試,自然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若是幾家大熱事先有了串聯,約定了同一時刻共同交卷,則更是可以營造出頗為驚人的聲勢。
「要不然我也搭一搭你們二位這趟順風車?」
安清悠心裡忽然就起了一個念頭,此前既已有了初選的榜首墊底,自然不虞回家之後沒了交代。
中規中矩地混進了終試,這次選秀就算是完成得恰到好處。
倒是這復選若是成績太好,在終試之時反而是個麻煩,真的進了天字號單子甚至拿了玉牌子,自己豈不是要莫名其妙的嫁進皇室?是以剛才一味地把心思放在了書法上,可是這卷子的內容卻答得完全不應景不對題……
復選成績太差,倒是太過招人痕跡。
若要既卷子答得差評審嬪妃們又不敢批得太狠,眼前這趟順風車還非搭不可了。
安清悠心中歎了口氣,好歹自己總是初選的榜首,也算得上熱門之一了。要烘氣氛大家烘,能在選秀上起道哄,這種機會似乎也不多?
不知是對選秀這種公開安排女人命運的事情反感至斯,安清悠心裡居然都起了一點小小的惡搞念頭。
眼下既有了拿捏,行動自然不同。眼見著那李寧秀終於擱筆交卷,劉明珠也是似有完成之意,猛然間,卻是在二人交卷的中間時間點微一側身,轉瞬便站在了一旁,口中輕聲稟報道:
「秀女安氏,封卷請禮。」
這輕輕地幾個字,時間卻是拿捏得恰到好處,在說話之前,恰好那李家的女兒李寧秀剛剛請了封卷。而話音一落之際,卻又恰逢後面交卷的劉明珠亦是封卷請禮之聲恰好響起。
三人俱是一般地四平八穩,聲音俱是同樣的嬌柔好聽,若是閉著眼睛聽來,倒似是三個女子事先排練好了一個接一個緊湊無比地報出封卷一樣。
大熱的四人之中居然有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交了筆試的卷子,諸位嬪妃評審們一下子來了興趣。
三家大熱這等做派,難不成有聯手之舉?沒錯!定是這樣!沒聽說昨兒晚上那劉總督的孫女和安家的秀女拜了乾姐妹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