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珠從夏青櫻的臉上一滴接一滴的落下,地上的水漬已經變成了小小的一片。
不過總算夏青櫻是夏家花了大本錢培養出來的重要秀女,底子打得還甚算紮實。
夏青櫻再一想到若是初選便告落榜,回去之後還不定有什麼樣的悲慘境遇等著自己,是以眼下雖然是狼狽不堪,卻是咬牙死撐。
這等模樣倒是讓其他秀女們頗受鼓舞。
小門小戶的女子往往比那些大家閨秀們更為刻苦,也更有耐力,初選的環節裡倒也不是沒有可表現的東西。
這站字一環本來就是小家女子們的長項,如今倒有了夏家小姐這麼大的一碗酒墊底,一個個反倒賣力站得更精神起來。
安清悠早就停了那吹小風的手段,這倒不是她沒有徹底打倒對方的信心,而是明白什麼事情都有個度。
眼下雖是唬過了這幫子評審,可是大內之中藏龍臥虎,事情鬧得太大天曉得會有什麼高人看穿了自己。
有這麼一個自己能夠戰而勝之的陪襯,也未必就是一個壞事。
一炷香終於燒到了盡頭。
唱禮太監卻是等那火星一滅,就忙不迭地高喊一聲「起——!」,趕緊進入了下一個環節。
一干評審們長處了一口氣,剛才這一通提心吊膽真是讓諸人欲仙欲死。
眼見著那夏青櫻總算過了「站」字關,但伸手邁步之間卻已是僵硬無比,體力心裡俱都耗費過度之際,後面的幾個環節卻都做得頗為差勁,但好歹也算是對付下來了。
安清悠卻是一副我自淡然的樣子,其後的起、躬、進、退、飲五項,卻是做得一項比一項紮實。
動作之精準到位,形態氣質之收放自如,當真比那最早出場的李、劉兩家的秀女還高了半籌。
只可惜評審們心驚膽戰之餘,肚皮卻大都只想著那夏尚書家的女兒會不會暴個大冷在自己手裡,雖然偶爾也暗自對安清悠讚歎兩句,可大多是時候卻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本日初選已畢,諸女回房,風評秀起——」
評審太監們一個個如蒙大赦,左右是對付過來了這最後一組,得罪人的事情到底是沒幹。
大家但求明哲保身而已,馬馬虎虎也就算了。
倒是和安清悠同一批次出場的一些秀女落了便宜,既是連夏青櫻這等對付著完成後五項的人都沒刷下去,別人自也不好揪得太狠,大家倒是一片開心。
唯有那早先氣焰最高的夏青櫻此刻倒像是個霜打了的茄子,這一次初選如何她自是心中有數,不過是靠了家中的背景才勉強過關。
安清悠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房中歇了一陣兒,這力氣精神漸漸恢復了過來,一想到安清悠那雙無所謂的眼睛,卻是衝著屋裡的東西一通亂砸。
便在此時,她身邊的侍候嬤嬤卻是笑著來報道:
「夏秀女,有人求見。說是有些話兒要捎給您……」
夏青櫻登時眼睛一亮,雖說秀女到了宮中有規矩不能和外界互通消息,可是這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秀女房裡連外面的酒席都能置辦進來,又哪裡差這點子消息?更別提像夏家這等家族自有些門路渠道了,這卻難道是家裡的支援來了?
讓那「捎話」之人進了屋子,卻是個初選時見過的管教嬤嬤,帶來的果然便是家中的好消息:
「文妃娘娘那邊沒問題,宮裡流傳的不過謠言而已,好好選秀,拿個玉牌子下來!」
這話雖然只有一句,但足以讓夏青櫻大喜。
之前她最擔心的不是對手的表現如何,而是家族和文妃娘娘那邊的協議是不是有了變化。如果安家和李家在宮外達成了什麼新勾當,那才是真正要命的!
如今新消息過來,雖然不能改變她剛剛出醜的事實,卻足夠讓她恢復了那份傲嬌盛氣的架勢。隨手一張銀票賞了出去,心中卻是咬著牙想到:
「安清悠?哼哼!你可別高興得太早。初選的比試不過是一部分而已,還有評呢?這才是最較勁的,我倒要看看那群評審太監們是認你這個安家呢?還是認我們這個夏家!」
「恭喜妹妹得過初試,咱們往前又邁了一步!」
安清悠此刻卻是到了孫蓉兒的房中,兩人自見面起,一直倒是頗為談得來。此刻桌上擺著幾樣小菜,正自互相鼓勁嘉勉。
「姐姐才是真有本事的!聽幾個姐妹說,姐姐那一場所趕上的時辰最是難熬,可是姐姐的表現卻是沒人能挑出半點毛病來!」孫蓉兒卻是帶著些羨慕的語氣說道:
「看來宮裡的傳言不虛,姐姐這次真是有望拿那玉牌子的,到時候可千萬別忘了提攜小妹一下才是!」
「咱們互相提攜……」安清悠隨口說著話,卻忽然感覺道孫蓉兒的話裡似乎有些不對,當下眉頭微皺道:
「妹妹說是什麼傳言?什麼我想拿玉牌子?」
「姐姐還不知道?秀女房裡都已經傳遍了!」孫蓉兒臉上卻是浮起了一絲驚訝之色,卻是把昨夜的傳言又複述了一遍。安清悠倒是越聽越奇,自己什麼時候和文妃娘娘又有了這等協議?還預定了一塊玉牌子?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選秀這事情本就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安清悠想了半天不得要領,索性拿這流言只當個謠傳聽,還真就是不去理睬它了!不過這也解釋了那夏青櫻為什麼處處針對自己。
嗯……看來信息工作還是要常抓不懈啊!自己是不是該找幾個嬤嬤太監之類的人物多花些消息銀子?或是像其他幾個熱門選手般多收上幾個小妹?
安清悠這便思忖,那邊孫蓉兒卻有些會錯了意,好心說道:
「姐姐可是要去走動走動?秀得好不如評得好,第一輪的成績可也是很重要的……」
「弄那些無聊事作甚!」安清悠直接打斷了孫蓉兒的話,搖了搖頭苦笑道:
「姐姐本就是個慵懶之人,對於嫁皇室宗親又是一點興趣都沒有,莫說是玉牌子,連天字號單子我都不想進!既已過了首輪,哪又何必再去搞那些什麼走動?諸位負責初選的評審公公愛給我第幾給我第幾,我就在這裡和妹妹吃飯說話兒,由著他們評去!」
孫蓉兒不禁愕然,難道是傳言不確?這位安家姐姐真的無意皇室無意玉牌子?
又或者……她其實早已心中有底,所以不用再去搞什麼走動之事?如果是後者的話,這口氣可就太大了!
殊不知安清悠帶著孫蓉兒吃飯說話兒的時候,一干評審太監們卻是撓了頭。今年的選秀雖只是初試,人人都覺得這排座次的秀評著實難寫。
「要不……這李家的秀女排名第一,劉家的秀女排名第二?」
副審太監尤公公半天才憋出來這麼一句話,卻是得到了同僚們的一致響應。這算的上是最穩當的評法,基本上對各方都能交代的過去。當時便有人問到:
「那第三名卻又是誰?」
這才是讓大伙真正犯難的地方。第三若是夏家的秀女夏青櫻?這位秀女在初試上的表現如何大家個個心中有數,能夠過了初選已經是大家集體放水的結果。
關鍵是看到的人太多,如果評了她個第三吧,那上上下下難免就是風言風語一片。
若是不評了她得個第三?夏尚書那邊可又怎麼交代?
很多人在此時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安家的秀女安清悠,可是大家居然不約而同地保持了心照不宣,誰也不肯先說出口。
畢竟安清悠的爹比夏青櫻的爹差得太遠,便是把爺爺搬出來,和兵部尚書相比只怕還差了那麼半分呢!更何況夏尚書極有可能是下任的首輔?
尤可見眾人一片沉默,心下不禁大是苦笑。
尚衣監本是西宮文妃娘娘的勢力所在,他亦是這一系的人馬。
昨夜流言四起,他尤公公為求穩妥,一早還專門到文妃娘娘處求過提點,得到的回答卻是堅決無比:
「尤公公,本宮跟你說過形勢有變沒有?本宮手下的人跟你說過形勢有變沒有?你也是當了許多年差的老人了,這麼點兒無風起浪的東西也能讓你心神不寧的?」
尤可大有狗血淋頭之感,當著文妃娘娘面的時候還很是給了自己幾個耳光。
可是眼下若要強點了夏青櫻可也太著痕跡,大家一片沉默,一來是怕傳出去名聲不好聽,二來這可就坐實了諂媚夏尚書家的話柄。祖宗規矩,內監向來不得結交外臣,此等事情可大可小,但說不定哪天就是個埋著的雷!
尤公公在這裡心中犯難,再一瞥眼看那主審楊五峰時,卻見他老神在在,自顧自地在哪裡喝著茶。當下卻是心中一動,過去賠笑著問道:
「楊公公,您是這次的主審,這事兒您看怎麼辦?」
「我?」楊五峰慢悠悠地品了一口上好的凍頂烏龍,卻是搖頭晃腦地說道:
「我當然是先聽諸位同僚的意見了!選秀大事,若是讓大夥兒都沒了發揮的餘地,這主審豈不做得太過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