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悠卻是抿嘴微笑,有些事情話不說不明,理不講不透,沙鍋不打它一輩子不漏,可某層窗戶紙一旦捅破了,很多人都會有一朝而悟的感覺。
好比是安德佑如今這個樣子,人還是那個人,只是眼光行事的層次卻從此上了一個境界,這卻是個人的造化感悟不同了。
自從四老爺安德峰謀了那戶部鹽運司的實職肥差,藍氏對於這享受二字到是看重了許多。
馬車弄得寬大舒適,安清悠坐在裡面倒是頗為享受,行得一會兒,卻是終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伸手掀起了簾子的一角,悄悄向外看去。
大梁國的京城雖不如另一個時空裡的現代大都市般高樓林立、霓虹閃爍,但正是此時天下的繁華之所在。
商賈雲集行人如織,再加上充滿古韻色彩的傳統建築尚沒有經過後世那等工業科技的洗禮摧殘,倒是自有一番古色古香的景象。
安清悠慢慢看著這些從未見過的風景,倒是頗有一種悠然而樂的感覺,臉上也多了幾分不掩蓋的新奇來。
「第一次出府?」藍氏在一旁順嘴一問。
從上車伊始,藍氏就在仔細地觀察著安清悠的一舉一動。
這個之前從未顯山露水過的長房大小姐實在是讓她摸不透,此刻見安清悠對京城中的一切看得興致勃勃,正好藉著這個機會率先挑起了話頭。
安清悠見她問起,倒是也不做作,輕輕一笑道:
「倒是讓四嬸娘見笑了,侄女自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是從沒出過府呢!說起來這還是托了老太爺和四嬸娘的福氣,侄女這裡還要多謝四嬸娘呢。」
安清悠這話答得四平八穩,倒是旁邊安青雲見狀輕輕冷哼了一聲,兀自在那裡低聲嘟囔道:
「真沒見識……」
安青雲這一句話讓藍氏不禁曬然,安青雲那樣子倒似是經常出府的,可是要說這位長房大小姐少見識,怕是連藍氏都不信。
昨日廳中安清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不拿捏的恰到好處。這哪裡又是缺了見識的人才能有的本事?
她若真是一輩子頭一次出府,哪些老練手段又是從哪裡來的?需知有些事情必須要經驗歷練,否則便是再有名師已是枉然。
便如這低聲嘟囔的安青雲,就算出過府又能如何?
在藍氏眼裡,這才是真正沒見識好收拾的小丫頭片子。
藍氏昨日挑事不成反被堵了一肚子的彆扭,今日這情況卻又不同,等會便要到那王侍郎的府上。這等社交場合終歸不同。
各府中人都有,若是鬧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來,無論是整個安家還是她藍氏,這臉面上也終不好看,她卻是少不得還要和二女交代兩句:
「今日宴中,有幾家的小姐夫人是要留意的,那戶部的王侍郎如今聖眷正濃,這次擺宴又是借他家老夫人六十大壽的名義辦的,對他的家眷自是要小心應對。內閣李學士是三朝元老,王侍郎又是他的門生,這次倒是親臨此宴,她家的夫人雖個有一品誥命的,卻不難相處……」
昨日安清悠一句「我就是我」,封死了藍氏後面的一系列後招,更是讓父親安德佑心有所悟。
這藍氏回到府中卻是一肚子的不服氣,什麼我就是我,在這京城圈子裡往來應酬,又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這一路上藍氏抖擻賣弄,將此宴上眾人大大點評了一番,眼睛卻是緊緊地盯著安清悠不放,心中只想著跟你論規矩你自是抗拒,若擺出來這些京城裡炙手可熱的人物卻又如何?
你那父親安德佑做了十幾年的禮部散官兒,今日碰上這些人等,倒看你是不是上桿子巴結,是不是還搞那些什麼「我就是我」的廢話!
只可惜安清悠比她多了一份現代人的見識,上輩子因為做高級調香師的關係,什麼時尚酒會之類的東西倒是去過不少,知道這越是有身份有檔次的人,越是瞧不起那等阿諛諂媚之輩,反倒是不卑不亢更易和這等人物交往。
既打定了以我為主的心思,那藍氏說什麼,安清悠便唯唯答應用心記憶,面上卻如秋日靜水,更無一點漣漪。
藍氏說得口乾舌燥,卻被安清悠這份波瀾不驚吃得死死的,半點脾氣也無。
倒是旁邊安青雲見這馬車裡大家說話隨便,慢慢cha起了嘴來。
藍氏一見之下,心裡卻是有了另一番算計,倒把話頭掉轉向安青雲道:
「還有那禮部議評司的執事郎中趙大人,雖然是官位不過六品,卻是此次大考的監場之一,一會兒見了她家小姐,卻是要先上去行個禮才是……」
這等品評各家各府之事本是安青雲的最愛,這時候話說的多了,不知不覺中又透出了嬌縱脾氣,撅著嘴道:
「一個六品官兒罷了,我還先給他的女兒見禮?我安家無論父親還是叔父,哪一個不是五品之上,她為什麼不先給我見禮?」
藍氏見成功挑起了安青雲的脾氣,心下不禁一樂,卻又是在火上狠狠澆上了一瓢油,扭頭對著安清悠道:
「對了,那大理寺的斷刑推丞周大人也要來的。只是這周大人素來剛硬,連他那女兒亦都是個火爆霹靂不好相處的脾氣。不過這倒無妨,他周家倒是與你生母的趙家有些關係……」
安青雲此時最嫉妒的,就是有人說安清悠出身如何。藍氏說得幾句,她卻冷不丁地插嘴道:
「不好相處就不相處,這宴上的各府之人這麼多,憑什麼就非得和他家的人交往?不過是個四品的斷刑推丞,我安家的老太爺還是左都御史呢!」
藍氏成功地點起了一把火頭來,正待再說什麼,卻聽外面車伕一聲稟報道:
「夫人,王侍郎府上到了!」
眾人紛紛地下了車,安清悠拿眼一掃周圍,卻忍不住暗暗心驚!
當真是好大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