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悠可不是安青雲!沈雲衣這首小五言她略一琢磨,隨即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明明發現了自己卻又視而不見,但是這種機會稍縱即逝,若是亭中這個白衣男子下一刻改變了主意,那才是麻煩大了!
當機便要立斷!
安清悠思及至此刻更無半分的猶豫,轉過身來只奔坡下而去,自始至終竟沒與沈雲衣打上半個照面。
沈雲衣原本背著花叢負手而立,聽得身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漸遠,知道亭畔女子依然走了,心中微歎,終究忍不住回頭瞥上了一眼,卻只見到安清悠悄然遠走的背影。
「這女子的身材是不是比安青雲高挑了些?」
沈雲衣心中一動,待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去說,唯見那女子的身影不多時就消逝在了這茫茫的夜色之中。
安清悠出得院來,總算喘出一大口長氣,無論如何這丁香花粉是到了手中,拖延進宮去做鋪路石的計劃到底是有了一些把握。
絲毫不多再想,第一時間,安清悠便把那丁香花粉撒在了衣內,至於手臂脖子面頰這類裸露在外面的部分,還特地多拍抹了一些,自己前世便對此物有過敏起疹的先例,卻不知這一世是否也一樣!
灑完花粉,安清悠的心裡只盼著身上發疹,此事落定心也放了肚子裡,只是再欲回自己那偏僻小院時,不知如何竟怎麼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安府宅院佔地頗大,未穿越之前的另一個「安清悠」更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女子,從小到大還真是沒走全過幾次安府的路徑。
安清悠雖然得了這身子的記憶,卻實在派不上什麼用處。
「這時候做女人真是不易!」安清悠心中微微一聲輕歎,卻沒有因此而驚惶失措。
耐下性子來一邊躲著巡夜的小廝,一邊慢慢尋找回去的路。
折騰了大半夜總算尋路回到了自己那偏僻破落的小院,府中的道路倒被她記了不少。
卻說安清悠趁夜去採丁香花粉,只留了丫鬟青兒一個人在房內,這一夜青兒心裡七上八下,總是擔心大小姐不知道去了哪裡,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如此輾轉反側了一夜,眼看著天將擦亮,青兒這焦急之心更盛,便在此時,忽然間幾聲「啵、啵」的敲門聲響起。
青兒懸了一夜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立即從凳子上蹦起來一溜小跑著去開門,門一打開,青兒立時嚇了個魂不附體!
安清悠站在青兒面前,臉上脖子上已經泛起了一片一片的小紅疹子!
更兼此時明月已落,太陽未起,正是黎明之前最為黑暗的時分,漆黑的光線配合上安清悠此刻的造型,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恐怖女怪。
青兒兩眼發直的傻了幾秒鐘,張嘴便要尖叫!
安清悠手疾眼快,一把摀住了青兒的嘴,悄聲道:「青兒!別叫!是我!」
如此僵持了一陣兒,青兒漸漸地緩了下來。安清悠把手慢慢鬆開,青兒這才拍著胸脯,眼睛瞪的碩大無比,顫抖著聲音連忙問道:
「小姐,您這一夜是去哪了?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當真是嚇死奴婢了!」
安清悠苦笑一聲道:
「慶妃娘娘召見之事迫在眉睫,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青兒,你可要記住,無論何人問起,你都要說我今日跟花嬤嬤學規矩疲憊不堪,夜裡一直熟睡,這房門卻是半步也未曾出過的!明白了嗎?」
青兒用力地點點頭,似她這種貼身丫鬟,做好做歹全在自家小姐身上,心下便打定了主意,無論誰來問自己,便照大小姐教的那般回答是了。
一轉念,青兒的心裡又有些小興奮,小姐這般種種,難不成便是暫緩召見的安排?
這小丫頭也是平常被徐氏欺負得苦了,一想到明日徐氏和她那一群手下的樣子,卻是開心不已。
安清悠把明日之事從頭到尾又細細想了一遍,便小心洗淨了身上殘存的丁香花味道,倒頭便睡。
這一睡卻也沒睡多久,天剛露出一絲薄光,泛出了青亮,花嬤嬤便來到了院內,敲門叫道:
「大小姐,這時辰不早,該起床學規矩了!」
青兒連忙開了門,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花嬤嬤,小姐病了,今日這學規矩的事情怕是不妥……」
花嬤嬤瞇著眼,昨兒還好好的今兒就病了?這鬼話還拿來蒙她?簡直就是可笑!
「不妥?有什麼不妥?宮裡規矩嚴得很,首要便是『黎明即起』這四個字,別說是你家小姐,便是宮女、嬤嬤、乃至諸位嬪妃娘娘們都要講究的……病了?我看怕是千嬌百弱的養得久了,找借口偷懶才對!」
花嬤嬤冷笑一聲,一把推開了青兒便向裡屋走去,口中兀自說道:
「我的大小姐呦!這學規矩可是大事,您不用心學也就罷了,如今還搞出這等裝病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分……」
話正說著一半兒,花嬤嬤忽然像被人踩了脖子的母雞一樣,「嗷」得一嗓子叫了出來!
其語色之驚駭、音調之恐慌、發聲之高亢、拐彎之變幻莫測,直令門外站著的其他下人「齊刷刷」的打了個哆嗦,一層雞皮疙瘩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從頭起到了腳。
此刻的安清悠仰著身子躺在床上,身上的小疹子不但比昨夜還多,更是大部分轉成了一種猩紅色,配合上蒼白的膚色和一對兒整晚上熬出來的大黑眼圈,那形狀活脫脫便是一個得了怪症的重病女子。
「真……真的病了?」花嬤嬤下巴上的肥肉在發抖,顫悠悠地問向青兒。
「真病了……我跟您說您還不信,非得自己進來……」青兒可憐巴巴地點點頭。
安清悠聽著兩人對答心中好笑,卻幽幽睜開了雙眼,裝作喘不上來氣的樣子斷斷續續地道:
「青兒,你……你怎麼能讓花嬤嬤進來了?我這病來得好怪,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會不會傳給了旁人。」
花嬤嬤聽了這話,瞬間臉色巨變,忽然間大叫一聲,撒腿就跑。
安清悠和青兒主僕相對愕然,本想是藉著裝病順便嚇那花嬤嬤一下而已,此刻眼看著花嬤嬤和她帶過來的兩個僕婦一路遠去,兩人心裡不約而同的轉過一個念頭:
這花嬤嬤在宮中待了大把年月,怎麼會這般沉不住氣?
這事情旁人卻是不知,雖然花嬤嬤平日裡一副高傲作態,骨子裡卻最是惜命怕死!
一想到安清悠那一身一臉猩紅色的小疹子,她就忍不住有些心裡頭打顫。
再一想鬼才知道安清悠這「病」會不會傳染給自己,渾身上下就好像有無數個小螞蟻在亂爬,彷彿自己也要起那猩紅疹子一樣,這一路上只想著趕緊找徐氏辭了這差事,躲得這安府遠遠的。
這般念頭下,花嬤嬤三步並做兩步的向著徐氏院子疾行,什麼教規矩,什麼掙銀子,此刻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跟著花嬤嬤那兩個僕婦看看她的樣子實在不對,便有人勸道:
「花嬤嬤,大小姐這病的確是古怪,可是您也莫要太過擔心,終歸是領了安家的這份教規矩的差事,一會兒向夫人慢慢分說便是……」
誰料想不勸還好,這一勸之下花嬤嬤差點蹦了起來,罵道:
「慢慢分說?敢情剛才不是你們進了那安家小姐的屋子,她那怪病若是真傳上了我,我就是死了也和她們安家沒完!什麼規矩差事,全是他娘的狗屁……」
花嬤嬤這一急,嘴裡便有些口不擇言地罵了出來。
誰料想絮絮叨叨的話沒說完,忽然間身邊的兩個僕婦面帶惶恐的行了禮下去,花嬤嬤一怔,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竟已走到了徐氏的院子前。
院門口處正有人魚貫而出,不光有徐氏帶著丫鬟僕婦,更有個白面長鬚的中年男人!
兩個僕婦誠惶誠恐地低聲念道:「老爺萬福,夫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