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晴渾身酸痛、渾渾噩噩地睜開眼,外面嘈雜渾響一團,婦人的尖嗓吵嚷、幼女的哽咽哭泣屢屢傳來。
屋裡的氣味兒刺鼻,不是醫院的消毒水味兒,好似濃郁黏膩的百合花香。
林雨晴本就頭腦暈脹,聞入口鼻胃腹泛嘔,更是難受,揉額半晌,撐起身子扭頭看去,身旁簾幔低垂、流蘇精緻,帳頂還吊著個純銀鏤花的熏球。
這、這是哪裡?
林雨晴豁然震驚的坐起,低頭看著被綢衣包裹的纖弱身形,這手、這腳都不是她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頭痛欲裂,好似要炸開一般,林雨晴抬手覆額卻發現滾熱,喉嚨更是嘶啞得吐不出完整的字句。
「大小姐,您醒了?」一旁十二三歲的小丫鬟連忙上前,手探其額頭,依舊發熱,臉上急慮不安,「奴婢再去請夫人賞些藥,大小姐您安心的躺好。」
林雨晴未等說話,便見小丫鬟急忙朝外跑去。
腦中渾濁一片,以往的記憶、另一人的記憶交錯不停,好似一部電影在她腦中屢屢閃過,林雨晴心中豁然:這就算是穿越了?
未等將此事想明,就見門口簾幔猛地被人扯開,濃香撲面而來的同時,一銳尖刺耳的聲音罵道:
「安府的大小姐,這會兒你還躺在床上裝死?好心好意的為你的婚事鋪一條路,可你?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這會兒居然病了,你讓我如何向老爺交待?」
林雨晴凝神朝那聲音源頭看去,美艷婦人,約三十出頭的年紀,亮紫色的褙子上繡得花團錦簇,頭上金玉交錯cha得花枝招展,桃腮杏眼甚是妖艷,雖說這會兒橫眉豎目,看著卻也是個美人兒。
她罵了半晌不見林雨晴反應,臉色越發不悅:
「啞巴了?跟你說話你聽不見嗎?你可乃安府的嫡長女,為老爺鋪路也是應當應分的,你在這兒報什麼委屈?聽兩句丫鬟的閒言碎語就尋死覓活,你可還有點兒出息?」
林雨晴皺著眉,抱著頭,這聲音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她無暇回半句,丫鬟瞧她連忙跪地磕頭:
「夫人,大小姐這會兒正發著高熱,等大小姐身子好了再……」
丫鬟話音未落,便被這美婦狠抽了兩記耳光,推搡著罵道:
「你是個什麼東西,旁日裡就你陪在大小姐身邊兒吹耳邊風,就不知多說兩句正經的好話,挑撥離間,連幾個婆子的腌臢話也往大小姐耳朵裡傳,不打你的嘴巴你是不知道這府裡頭的規矩,更不知好歹!」
「辟啪辟啪」又是幾巴掌抽下,丫鬟的哭聲再次響起……
林雨晴意欲回駁兩句卻頭如炸裂,忽然間整個人呆滯不動,一旁的婆子連忙指著她,嚇的婦人也停了手,膽怯的邁步上前,伸出手一碰,林雨晴豁然癱倒床上昏了過去!
婦人驚嚎一嗓兒,婆子連忙上前去探鼻息,順口氣道:「夫人,大小姐昏過去了。」
「沒用的東西!」婦人拍著胸口,隨即吩咐婆子道:
「再去找個大夫給她灌上幾碗藥,送了後面的小院子去冷她幾日,這事兒絕對疏忽不得,就算她想死,也不能這個時候,老爺的官兒還指望著她呢!」
林雨晴再次轉醒已是深夜,看著自個兒的手依舊是稚嫩模樣,她心中苦笑。
這是該說自己命好還是命歹?此時她腦中記憶已經梳理清晰,居然借屍還魂了!再得條命她自然願意,但剛一睜眼就遇到這般紛亂的局面,老天爺是疼她還是耍她?
回過神來,林雨晴發覺自己被挪了住處。
身下的墊被十分單薄,床板硌得骨頭生疼,身上不過只蓋了一層薄被,老舊的木桌橫在屋子當中,幾個圓凳散亂地擺著,有兩個上面還堆著些凌亂的衣物……
除此之外,四壁石牆,空空如也。
門口有個不大的爐子,上頭的藥吊子正「咕嚕嚕」滾著,之前挨打的小丫頭蹲在旁邊扇火,屋子裡沒了那嗆人的香,瀰漫著湯藥微微泛苦的氣味兒,倒是叫她聞著舒坦了許多。
「青兒……」林雨晴起身兒靠在床頭,抬手招呼那丫鬟。
「大小姐,您醒了?嚇死奴婢了!您如今身子虛得躺著靜養,莫要隨意起身,有什麼吩咐叫奴婢便是。」青兒撲上來抹著眼淚,抬手又去探林雨晴的額頭,焦急地道:
「……您額頭還是滾熱的,夫人給您請了大夫來,已經開了方子抓好了藥,再稍等片刻,藥馬上就熬好了。」
林雨晴見青兒臉頰紅腫,一道道指痕交疊,想伸手去摸卻又怕弄疼了她,擰眉道:
「剛才她們又打你了?」環顧屋裡的清冷,林雨晴歎口氣道:
「有沒有藥拿來擦擦?若是沒有就弄個冷水帕子好歹敷敷,若是留下疤痕怎麼是好?下回大夫再來診脈,記得要點傷藥擱在屋裡備著。」
青兒低頭遮掩著臉上的痕跡,轉了話題道:
「奴婢無事,但大小姐,奴婢可絕對沒與您信口胡說,真的是那郭婆子說的……」
林雨晴抬手阻她,安慰道:「不必再說,我信你。」
青兒感激的掉了半晌淚,林雨晴心裡也湧起了些許暖意。
這般處境,竟還有個真心的丫頭跟在身邊,至於以後……林雨晴心裡沒有分毫的打算,但她要活下去,可是怎麼活、活得怎麼樣,卻還是要自己一點點地去爭去拼的,如今也只能以逸待勞,靜觀幾日再做打算。
青兒見林雨晴不再開口,便乖巧地扶著她躺下說道:
「大小姐再略歇會兒,奴婢熬好了藥叫您。」
林雨晴點了點頭,便躺下靜歇,心中在想這輩子的身世,苦笑無奈,竟是比她上輩子一孤兒還哀苦,她這是什麼命?
雖說自己上輩子生下來就被父母拋棄,但在福利院也算能吃飽穿暖,因愛花香草澀,愛習古籍,考成一名專業調香師,生活富足安樂,可誰知造化弄人,自家店裡竟被隔壁的煤氣爆炸波及,弄了個魂落異鄉的下場。
如今她這副皮囊名為安清悠,安家世代官宦,也算大梁國的世家大族,富貴顯赫,祖父安瀚池為大梁國左都御史,父親安德佑是安家嫡長子,生母趙氏乃原吏部尚書趙靖元幼女。
安德佑寵慣驕縱,文不成武不就,藉著趙家的勢力謀了個禮部儀制司郎中的五品閒差。
趙氏故去已有多年,安德佑便在這五品閒差上沒再動彈分毫。
膝下兩雙兒女,安清悠是嫡長女,今年十六歲,斥罵自己的美艷婦人乃安德佑續絃夫人徐氏,曾為安德佑姨娘,誕有二子一女,母憑子貴,如今熬成續絃夫人,家中內外都是她一手打理。
但徐氏終乃姨娘出身,其上還有安清悠這正室夫人之女,她總覺矮人一截,如鯁在喉,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安清悠自幼生母故去,被徐氏拘在院中也養成了軟性子,徐氏也並不把她放在眼裡,只牢牢地攏住安德佑的心。
選秀的日子臨近,徐氏尋門路想將安清悠帶給慶嬪娘娘看一看,如若能得慶嬪娘娘垂目,將其許給慶嬪娘娘所出的皇子,換自家老爺再升一階還不輕輕鬆鬆?
可孰料婆子們敘話閒聊說起慶嬪娘娘所出的皇子是個病秧子,娶親三次無一女能有所出,而後都死於非命,青兒聽後立即回給了安清悠,一時間氣血攻心,安清悠竟這般香消玉殞,林雨晴借屍還魂至她的身上……
五日過後便乃入宮見慶嬪娘娘之時,如今她仍病臥在床,否則徐氏也不會來那番斥罵。
安清悠……林雨晴口中啞念這一名字,心中苦笑哀歎,兩世為人竟是這般狼狽開頭,可上一世能從襁褓中活出個日子,這輩子她還怕了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