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茶,蘇清影最終還是沒有喝成,楚洛離離開的時候,神色暗沉,只是,他卻還是沒有忘記叮囑她:「等會兒送來的湯品,你記得喝下,我們兩個來日方長,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若是一味兒的強迫,蘇清影反而可以強硬地抗拒,或是虛與委蛇,若是一味兒的溫柔,她可以用咄咄逼人的態度逼退或者乾脆裝作不知。
湯匙在碗裡慢慢地轉動著,一圈圈的漣漪蕩漾,一點點的甜香瀰漫,蘇清影抬頭,看著突然走進來的路非,將滿面的愁容收起,換成強硬的冷漠。
「怎麼?見到我這個老朋友便這麼不開心?」
路非的表情卻是笑意溫柔,只是,蘇清影和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了,這個人的溫柔,比楚鳴昱還要虛假,她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居然會因為兩個人相似的溫柔而迷惑,倒真是可笑。
只是,手指摸過自己喉間的傷疤,已經淡了很多,蘇清影卻還是收起那滿面的戒備:
「謝謝你為我治好啞症!」
蘇清影放下那碗未曾動過的粥品,想要起身,卻因為身體的無力,而白了臉色,她順勢彎了彎身子,向著路非誠懇地道謝,她的醫術雖然有些成就了,比之路非,卻是差之遠矣。
雖然對這個人戒備深重,卻不應該忘記欠下別人的恩情:「待以後,但又所求,清影必定報答!」
一碼分一碼,話說的明明白白。
路非的眸子,在那碗還在微微蕩漾的紅色湯品上晃過,驀然間掩唇而笑:「呵呵,皇后娘娘還是這麼……可愛!」
刻意強調可愛與皇后娘娘這幾個字眼兒,路非的眼底卻是殊無一點笑意。
路非的一句話,將所有人刻意隱藏的,刻意忽略的事情,全部擊碎,蘇清影的睫毛顫了顫,本來便強自挺直的腰背,忽然間有些彎曲。
臻首微側,蘇清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略路非那探究意味強烈的目光,開口:「我想要知道些他的消息,不知道你能否告知?」
一直不敢詢問具體的事情,現在,卻忍不住了。
「在下不是告訴過娘娘了嗎?」
「你說他患了病,但是他的武功怎麼可能……」
蘇清影急切的話語還沒有說完,路非便打斷了她,他的聲音陰沉冰冷:「既然娘娘真正愛的人是他,既然娘娘那麼擔心他,那麼,皇后娘娘在皇宮裡呆的好好的,又為何還要逃跑,還要多做出些無謂的事情,傷人傷己謀良緣!」
「呵呵,你一走了之,只是,你造成的傷害,又要誰來償還!」
路非的眼底,有仇恨閃過,蘇清影若是一開始便不給楚洛離希望,那麼,楚洛離奮鬥著奮鬥著,或者和其他的女子相處著,也許便會忘記她,哪至於像是現在一般,越陷越深。
路非剛才一直站在屋外,蘇清影對楚洛離的殘忍,他盡收眼底。
路非的手心,攥住了自己的折扇,那冰冷的扇柄,讓他手心感受到了一點刺痛,眼底,有殺機閃過。
「皇后娘娘既然很想要知道皇上的消息,那麼,路非也不會隱瞞。」
「皇上的身子,已經差不多了,自然,能夠讓那樣的頂尖高手都無法的,不是什麼病,而是,毒!」
「他身上的毒,連我也無法解,至於他怎麼會中毒,呵呵,我自是沒有本事知道的,不過,總歸是某些讓他掛心的人做出的某些事情,才會讓他心神慌亂,才會被人有機可乘吧。」
「只是可惜了呀,皇上現在還未曾有子嗣,他若是真的出事,這萬里江山,便真的要白白地任由北齊鐵蹄踐踏呢。」
「不過,你放心,皇上雖然未曾有過子嗣,卻還是有兄弟,比如說,皇上將我們王爺派到這裡,便是要為這楚氏的江山,做最後一些事情吧……」
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語,路非嘴角含著諷刺緩緩道來,字字句句,卻如同一隻隻利錐,刺穿蘇清影的心。
蘇清影的身子更彎。一直忽略的,一直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悔恨,要將她整個人戳穿,她與楚鳴昱之間,情情愛愛,糾糾葛葛,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只是,她錯了一件事,只是一件事,那唯一的錯誤,便是在於楚鳴昱不止是代表一個人,他的身上,壓著的,不止是單單的萬里江山這四個字,更是,千萬百姓的命運!錯的便是,她一直想當然的用一個女人對男人的要求去要求他。
她記得,那一夜,在皇廷之前,歷經的戰爭殘忍,記得那一對哭泣的母子,她記得,那些見過的,對她微笑著的兵士,她還記得,京城之中,那些歡聲笑語,那些高談闊論的士子,那些嬌聲軟語的少女,第一次,她知道,楚鳴昱和她之間,太多阻隔,她真的錯了,第一次,她的悔恨那麼深,那麼深。
她若是一開始別求的那麼多,她現在,也許和他也有份幸福,不會傷害任何人,她若是一開始清楚地將楚鳴昱與前世的人分開,一開始不動心,也許,她與他,都不會有現在的苦痛。
「我現在,只是想要見他一面!」
哆嗦著,蘇清影的手,掩住了自己的雙目,聲音,卻平靜的冰冷,一字一頓,沒有任何的虛弱。
路非一怔:「怎麼,你便不後悔?還要去見他?相見爭如不見,王爺對你的心思,你心知肚明,而現如今,這大楚皇室,剩下的能人,沒有幾個了,你難道,真的想要皇上在生死掙扎間,還要重新考慮自己的後繼之人,還要這十幾萬將士用命換回來的,短暫的平靜,再次被打破嗎?「
路非手中的折扇開開合合,那閃亮的鋒利,在他的臉上映出了一道道光影,他看著蘇清影的眼神,尖銳的厲害,像是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一個洞來似的,凶狠之極。
蘇清影拿起床邊桌子上的紅棗湯,沒有再用湯匙攪拌,放在嘴邊,一飲而盡,她的眸子睜得明亮之極,帶著燃燒到盡頭的亮:「我只想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