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堯骨再也坐不住了,原以為是她故意指使耶律隆先放出口風。說不清為什麼會那樣想,或許是為了安慰自己,她心裡還是在乎他的……
簡單安排了京中事宜,先隆先一步帶著二千親軍連夜趕赴幽州。人還沒進小院,就撞上了劍拔弩張的天德。從來沒這麼暴躁過,懶得廢話,一掌劈下將娃兒打昏了。
「主子——」
術律琿緊跟在身後倒吸一口涼氣,都說「虎毒不食子」,何況就這麼一個稱心的。
耶律堯骨煩躁地一擺手,隨口低喃,「死不了,朕自有分寸。丟進柴房裡綁起來。把嘴塞了,朕心亂,不想再聽見有人唧唧歪歪的!」
清晨的陽光格外清澈,透過屋簷的縫隙照射進來。
耶律堯骨揉了揉額角,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一抬眼就看到了蜷縮在錦被下的女人,髮絲散亂,不停地打著哆嗦。
記憶一下子退回了多年前的那個雪夜,還有次日氈毯上那一抹刺目的鮮紅……
他略微一怔,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是他的女人,他幾乎忘了。
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就著炕沿坐了下來,強忍著尷尬掀起被子——
那張臉消瘦而蒼白,虛弱無力的小手緊緊抓著被他掀開的被子,驚懼的雙眼像受驚的小獸般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莫名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罪惡感。而更多的是心疼,一種遙遠的幾乎被他遺忘了的感覺……
不知她在牢裡都經歷了什麼?
他那異乎尋常的鎮定,運籌帷幄的自信,都似乎太過殘忍了。卻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冒出,讓他覺得有十分開心——
幸而,她還活著。
「你……」她緊皺著眉頭,竟然不知自己該說什麼,慇勤地問候傷情,是不是太晚了?
女人一語不發,兩汪淚水在眼底打轉。他伸出手想要把她攬進懷裡,誰知剛碰到她的肩膀,竟挨了狠狠一記耳光。
「你——」臉色驟變,那副憔悴的容顏卻叫他失去了還手的能力。眼底閃過一絲懊惱,固執地將她圈進懷裡,「恨朕麼?想打就打個夠吧。」
女人縮在他懷裡使勁掙扎,卻沒有一點作用。她身體微微一顫,仰起頭,將焦距拉近了一點,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他,彷彿在思索,又好像記起了什麼……
「朕就要建國了。大遼——你還記得麼?」
女人眼中的淚水霎時衝出了眼眶,順著微微顫抖的臉頰落了下來。他不能自已,蒼白的臉色和驚懼的眼神更叫他心悸。望了她半晌,輕輕一聲歎息,撥開黏在她頰畔的髮絲,試探著,想要在她唇畔落下一個吻。
「不!」
他剛一碰到她的唇,對方就像受了莫大的驚嚇,一下子推開他,打著赤腳跑了出去。
「卓貞!」擔心她的腳傷,疾步追出了房門。
術律琿等人死活沒想到一個「將死的女人」竟會突然跑出來,一愣神的功夫,女人已掠過人牆,衝向院門。
「卓貞——停下!混蛋,你給朕停下!」耶律堯骨邊追邊喊,路上滿是沙石瓦礫,驚悚地看到沿路的沙石上留下的斑斑血跡。
飛跑幾步,一個騰身擋住了她的去路,嘴裡憤憤咒罵,「早知你這般健步如飛,朕就不該來看你!」喘著粗氣,怔怔地望著被他裹進懷裡的女人,揮起一拳狠擊一旁的門柱,他到底在做什麼?她死她活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緩緩蹲下身,輕輕握住她的腳,那雙白皙的蓮足越發消瘦,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腳心已是血肉模糊,腳背上膿血潰爛的傷口更叫他心底一陣抽痛……
一言不發,無精打采地將人抱回了屋。難怪,難怪術律琿會大驚小怪的,這就是耶律綰思承諾的『萬無一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