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巷道盡頭一聲大喝,圍在一起交頭接耳的獄卒慌忙轉身叩拜。時任南院夷裡堇的耶律綰思帶著一身濃重的酒氣走了進來,鏗鏘的步履並未顯出絲毫的醉態。
「人呢?」言簡意賅,生硬的臉色被腹內蒸騰的酒精灼得赤紅。
牢頭慌忙爬上前來,五體投地,望著主子爺的腳尖回稟道,「王爺問的可是世子送來的那名貴人?」自問自答,「就在這牢裡。只是——」起身指了指大敞的牢門,「兩名皇子……不不不,小皇子和東丹王子方才……硬闖了進來。」滿面懼色,連吞了幾口吐沫。
「哦?」綰思忙走幾步,站在牢門外望著回首顧盼的母子三人,暗暗玩味著方才獄卒的稱呼。
「貴人」——呵,不是貴人還能是什麼?倆個娃兒皆系大橫帳的直系血脈,太祖爺的親孫子。大聖皇帝原本就子嗣單薄,加之皇后早逝,後宮無主,就算這女人是個身世下賤的奴婢,誰又能撼動她皇子生母的實在地位?
神情微微緩和,望著兩個娃兒問道,「認得我麼?」去了氈笠,整理著腰間的犀玉帶,舉步踱進了牢門。
「耶律隆先拜見叔公!」拱手作揖,趕忙拽了拽傻愣在一旁的弟弟,「天德,這是綰思叔公。主管夷離畢院,官拜南院夷裡堇。」
「他是哪家的叔公?能叫牢頭兒放了我娘麼?」
「我等均為玄祖勻德實的支脈。咱們的曾祖父撒剌的與叔公的祖父釋魯乃是同胞兄弟。皇祖父阿保機年輕時,倍受曾叔祖釋魯的器重,並繼承了曾叔祖的於越之位,兩部人馬根脈相連,不分彼此,世代親善,如同手足。」
「好複雜……」揚起小手撓了撓後腦勺,依從哥哥上前參拜,「天德拜見叔公!」
綰思欣然一笑,揚手攬過娃兒的肩膀,「小傢伙,你還沒有正式拜見過你父皇,就先拜起叔公來了?這也算間接的承認那個是你的父皇了。不過叔公得告訴你,契丹的天下是耶律和蕭兩家人的天下。你們的母親是個外姓,她是個異族。你們倆這麼冒冒失失地闖天牢,當心惹惱了你們的祖母。」
隆先頹然一聲歎息,「唉!這牢房裡境遇險惡,我兄弟二人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禁宮內外能把手伸進這牢房的人不計其數,我二人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人所害。」
「切勿在此耽擱,速速進宮向陛下請罪。」側目看了看立在一旁緘默不語的「貴人」,接著說道,「這裡的事就交給我。哦,還有,陛下今晚在我府上多喝了幾杯,醉得不省人事。你二人且在宮門外跪著,請求處罰,並懇求你父皇開恩赦免你的母親。一直跪倒天亮,誰勸都不要走。」
「這……」隆先看了看弟弟,叔公一番和顏悅色反倒叫人無法推脫。竊竊掃過母親的臉,低垂眼簾,沉默不語。
大木落釋然淺笑,揚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去吧,有你叔公關照,娘不會有事的。」
心裡起伏忐忑,誰知道這個耶律綰思是站在哪邊的?然而,她一個人死在這裡總好過拉著兩個兒子陪葬。正如綰思所說,如果他們倆一直守在這裡,太后她老人家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理由將他們母子三人一同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