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無故受到牽連的小宮女,大木落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怨恨。第一次感覺到上天不公,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沒有。第一次幻想著權力——
「正義」就攥在當權者的手裡。
而她半世「清心寡慾」,從未想過去爭取什麼。此時才明白自己在作孽,給了惡人恃強凌弱的機會。是她故作清高,害怕露出猙獰的之相,毀了她刻意造作的祥和。她以修佛向善、與世無爭為由,放縱自己置身事外,以至釀成今日的惡果。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有相即造作,有相之善並非真善。沒有智慧,所謂的悲心、愛心、慈心和戒律都成了盲目而愚昧的……
來不及懺悔,人已被押送到太后行營。把守營門的屬珊令一行人退避等候,急匆匆入營請令。
兩位蕭美人的宮車緊隨其後到了門外,相繼下了車,厲聲責斥押送人犯的侍衛及宮女,「一群混賬!這賤婢冒犯了德妃娘娘,你們親眼所見,為何不上枷銬?」
眾人皆低著頭,默不作聲。
「哦——我知道了!因為她是皇子生母,甚得陛下寵愛,對麼?」抬眼看了看鵲娥,「啪」地一個耳光,「你是誰的奴才?如此瞻前顧後,留你何用?」花容變色,嗔目大嚷,「來人哪,拉下去——好生管教這吃裡扒外的奴才!」
鵲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煞白,磕頭如搗蒜,「奴婢知錯了!主子饒命,主子饒命啊……」
「大膽!何人在門外喧嘩?」營門內忽然傳來一聲大喝,乍現一身赭袍銀甲,辨不清是男是女。觀其身後跟著一隊屬珊,想必是名女將。
女將登上門樓的瞭望塔,跟二位美人請了個安,目光幾番掃過一語不發的女犯,「衝撞德妃娘娘,本應就地正法!太后尚在病中,兩位美人是成心想給太后添堵麼?」
「呃……」
二人相視一眼,年齡稍長些的蕭氏美人微微一笑,上前施禮,「將軍息怒!若是個尋常的奴婢,我等早就將其處死了,怎奈這名『蕭宮人』乃是皇子生母,又深得陛下寵幸,此事非太后裁奪不可!懇請阿不裡將軍即刻放行!」
「呵呵,明知陛下偏寵,太后又能奈何?太后寬仁,為大局對陛下時時退讓,處處避其鋒芒。你們這麼做,是陷太后於兩難!」
「可當管的也得管啊!」另一位美人年少氣盛,忍不住上前一步,「難道就由著陛下偏聽偏寵,放縱這妖孽胡作非為麼?」
「放肆!」女將厲聲呵斥,「凡事太后自有分寸,豈容爾等指手畫腳?美人若深受其害,何不親手將其處死?爾等心存顧忌,何必來此為難太后?」
「我……」一時被問得啞口無言。
阿不裡淡淡挑眉,不屑地睨著對方,「怎麼,怕了?說到底不過一個私字!這龍眉宮裡人人都有私心,都怕得罪了陛下,即便不被降罪,也怕日後失寵。所以,你們活該——活該被這娼婦踩在腳下!只要有一人肯犧牲自己,了結了她,所有的人都因此而解脫了!」
大木落忽然沉沉嗤笑,搖了搖頭,抬眼直視對方,「將軍說得極是!那就,請將軍親自動手吧?何必唆使美人拿起屠刀?她不過是個輕狂無知的孩子,生得花容月貌,死了豈不太可惜了?還是由您親自動手吧。她還這麼年輕,將來,總要有人來伺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