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幻想著秉承天意狠狠責斥眼前這個自以為是的糟老頭一頓,對方停在他眼前的一剎那,耶律堯骨忽然無語了……
大郡主慘死的消息已經不能傷害這老傢伙了。對方神情呆滯,木然而立,只是偶爾喚一聲「落兒」,忽而又唸一聲「香雲」……
王后緊抿著龜裂的嘴唇,默默地掉著眼淚。不知是為失去的女兒默哀,還是在為多年前犯下的過失而懺悔。老天爺真是殘忍吶!她處心積慮終於贏回身邊的男人居然變成了這副樣子,亦不知她心裡更多的是怨恨,還是心疼?
「去蓮花庵拜祭一下吧!她,就葬在那裡。」耶律堯骨輕歎一聲,忽然跳轉了話題。
「落兒?」王后淒然抬眼,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不,是穆香雲。」視線邊的群山,竟然有些難以啟齒,「郡主她……」長長吸了口氣,「入夜時,你會見到她的。」
「放過我的落兒吧,求求您!您發發慈悲,放過那可憐的娃兒吧!兩個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當初明知道是虎口,我卻終於狠下心將她送了去。大諲撰極不喜歡這個女兒,而我卻抱著一絲僥倖。那娃兒自打八歲就拾得了一枚契丹金環,我料定那不是尋常之物。我希望敵營裡驕橫的領主看到那金環會心生顧忌。誰曾想,一念之差卻將另外一個女兒也賠了進去……」扯起衣袖輕拭淚水。
「木落……」大諲撰揚手指著未知的地方,瞬間又恢復了那副呆若木雞的表情。
耶律堯骨下意識地回眸,偌大的院落叫人莫名覺得的有些冷清。深重的罪惡感逐漸在心裡蔓延開來,蝕骨的寒意浸透了麻木的靈魂。默默地安慰自己,六年來,他已經習慣了過沒心沒肺的日子,面對直抵死亡的空虛,急於找一些東西來填滿自己。
酒!
他需要蒸騰的酒精來鎮靜自己。
還有女人,一些美女……
無奈在她的屍體入殮之前,他找不到任何放縱的情緒。恍惚間覺得,他是為了佔有,而非為了拋棄。
從此以後,再沒有什麼困擾他了,他把她永遠裝進了心裡,再沒有人能將她奪去。見鬼的是,她的屍體居然被一個仵作偷了去——
他不能容忍,不能容忍別人碰她!哪怕,哪怕是屍體……
一個人關在清冷的房間裡,等待著黑暗的降臨。眼看著午後的光陰漸漸拉長了窗格的暗影,不停旋轉的木陀螺劃出時輪的軌跡。每一次轉動都有始有終,他再怎麼努力都不能長久的延續下去。
結束之後,又是個新的開始——或許,這就是他苦苦尋求的神諭。
一輪白月漸漸爬上了東窗,捧著略顯笨拙的樺木陀螺焦急地等待著回音。恍然想起了茶花,三百鞭,打不到半數對方可能就送了命。術律琿大概會痛哭流涕,備不住還會找他拚命。
廊下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遂即是蕭翰略顯乾啞的嗓音,「啟稟陛下!有人揭下了城門前貼出的懸賞告示,說看到一個『醜人』馱著畫像上的女子乘風而去,二人飛到半空,竟化作騎著金毛怪獸的白衣大士!」
「哼,無稽之談!」不屑地嗤之以鼻。
「不不不,許多百姓都說是親眼所見。眾人聚集在城下,對著畫影人像長跪不起。有些人還搬出自家的菩薩像對比,與那城頭的畫像居然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