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連綿數日的淫雨終於停了。數百渤海遷民忽然聽說獲得了皇帝的赦免,靜默的人群轟然喧鬧了起來。
茶花招呼著三個兒子正要打道回府,卻被突然湧上來的士兵圍在了中央。為首的校尉手壓刀柄,橫眉怒目地大嚷道:「站住!陛下赦免了渤海遷民,可沒說赦免術律大將軍。」冷冷嗤笑,「來人吶——綁了!給我統統帶到夷離畢院,關進大牢裡!」側目看了看一臉惶恐的「貴妃娘娘」,凶巴巴地說道,「還有你!大諲撰夫婦已經上路了,你自然也脫不了干係!統統帶走——沒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
兩個女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望向不遠處跨在高高的馬背上的耶律休哥。無可奈何地輕歎一聲,只好勉為其難跟著押解的差兵上了路。一路上時不時交換著眼神,終於趁著士兵們撒尿歇息的空當,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進了大牢,必死無疑!」茶花搖晃著昏昏欲睡的小兒子,壓低嗓音說道,「小木末若死了,誰都別想活命!除非陛下回心轉意,否則不只你我,大氏很快就會被滅族的。」
大木末淡淡白了對方一眼,看似不以為然,「陛下要她的命,誰人有本事左右聖意?更何況一雙冤家已分開了六年,再熾熱的感情也放涼了。陛下不過是因為她當日縱火潛逃而對她懷恨在心,好容易抓到了她,能不解這口心頭之氣?」
「縱火不假,可據我所知,小木末當日是被一夥別有用心之人逼走的。六年了,你以為陛下把這件事忘了麼?還是你失憶了,以為裝聾作啞就可以矇混過去?」側目睨著對方。
「是術律琿告訴你的?呵,叫我看他才是失憶的那個。他好像忘了六年前是他叫人將王姐送走的。當初陛下為了穩定大局,並沒有追究他的責任。如今陛下羽翼已豐,終於揮師南下奪取了幽雲,你以為他會不記仇?正因為如此他才下令查抄大將軍府,扣押了你們一家子。」
「既然你清楚其中的利害,就一點都不害怕麼?陛下本就一副睚眥必報的個性,你若肯坦白當日的隱情,證明小木末是被迫出走,或許還有救。你若一心念著你們姐妹間的恩怨,寧可玉石俱焚,那就算我們倒霉,活該給你墊背……」
大木末垂下眼簾想了想,壓低嗓音說道,「沒有用的。惹惱了太后一樣得死……」
「你是說整件事都是太后的意思?」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拍著兒子的手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是,也不全是。關鍵是耶律李胡。案情一旦牽連到那個混蛋,太后絕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你、我還有王姐,只怕死得更淒慘。」
「你說的對,這『三呆子』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主子心裡太清楚這一點,所以明知這傢伙曾一路追殺企圖弒君都沒有追查,看上去好像早把那些事給忘了。我家那禿驢說,陛的絕活就是裝傻,其實他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傻。裝傻裝到了最高境界,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也可能不是裝的,連他自己都信了。或許,這就叫做『大智若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