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落望著苦口勸諫的甄綵鳳沉默了半晌,恍然發覺她怯懦的心再次蒙蔽了自己。
說什麼不屑逢迎,不願看人臉色。她故意造作出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究竟是為了什麼?
恐懼——
她老了……
一個即將老去的女人,怎麼能留住意氣風發的皇帝?結果就擺在那裡,被厭倦,被拋棄。刻意迴避,不過是因為害怕失去……
佛說: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若真斷了愛慾,還有什麼可怕的?
既然無所謂分離,又何懼在一起?
腦海中隱約浮現出兩個字「安忍」。多部經論都認為它是六度中最難修持圓滿的波羅密多,絕非「未經一番寒徹骨」的凡夫所能為之的。
所謂大徹大悟,乃是因為看穿現相,了知實相而心安,又因心安而不起虛妄。無妄念而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心若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識文斷字多看了幾本經書,她曾一直以為自己悟得透徹,此時看來,竟不如一名笑看紅塵的煙花女子。所謂「真經」,就是要真自經歷。「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唯有親歷,方得正果。
耶律阮望著棄他而去的美人,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移向被拉回帳內的「叛逆」,舉重若輕地嘲諷道,「你打算去哪兒?入城找叔父皇評理去?」咯咯地發出兩嗓怪笑,起身眺望著城門外接受盤查的長龍,「我勸你省了吧!橫豎是死,不如死在閭山吧。哦,別怕!也不用馬上就死,想出家,本王子就成全你。剃了頭,唸唸經,父汗若在天有靈,一定會含笑九泉的。」
大木落長長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呼了出來,「多謝王子成全!你父汗生就多情,可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誤了江山社稷。他心裡裝著『三千里河山,八百萬生靈』。他若跟你叔父皇一樣意氣用事,契丹又怎會有今日的強盛?我忽然明白我該怎麼做了……」閉目沉思了片刻,抬眼笑道,「不急。我與綵鳳姐好不容易才見上一面,剛好敘敘舊,也容我再考慮考慮。回頭主子爺急了,逼問您的時候您再通稟。只說『宮人蕭卓貞求見主子』,別的什麼都不要講。」
「陛下正在氣頭上,說不定連見都不見就把你殺了!」懶懶打了個哈欠,轉身笑道,「呵,我好像聞到了陰謀詭計的味道……」
「得見我幸,被誅我命。逐鹿中原,建立更強大的國家才是你父汗最想看到的結局。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你叔父皇、對外,他有這個野心,更有這個能力。對內,大橫帳也只有他敢跟你的祖母硬碰硬。你父汗當年的『讓國』之舉,雖滿心委屈,卻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才為做出的決定。不管世人如何譭謗,在我心裡他不是個懦弱的人——他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