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之苦莫過於「緣分已盡,癡心未死」。大木落心中戀戀不捨,湊近高大的背影,暗暗感受著他蒸騰的體溫,「帶天德一起走,現在!否則他會被帶去高麗。」
「那跟朕有什麼關係?」淡漠,讓人心碎的口氣,「你們母子的吃穿用度皆由高麗供給,早晚都要回去。」
臉色微微一沉,不免有些傷心,「你該想一想那個高麗人為什麼要供養我們母子倆,僅僅是出於好心嗎?或許,你覺得那個人是垂涎我的美色吧?」淡淡苦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隨你怎麼想吧。既然娃兒願意跟您走,我就把他托付給您了。他能幹什麼您就讓他幹點什麼,犯了錯,您多擔待他。」淚水在眼中打轉,落寞地鬆開了他的衣袖。
耶律堯骨緊閉雙眼,隱忍著衝上鼻翼的酸楚。幾番壓抑著想要回頭的衝動,大步流星地出了院門。
招呼一班隨從上了馬,去而復返的女人緊跟著將孩子送出了大門口,疾步趕上前來氣喘吁吁地說道,「這娃兒就托付給您了,一路保重。」將天德抱上馬背,咬牙勸慰道,「去吧,要聽話。得了空娘就去上京看你,乖乖的。」
術律琿站在不遠處觀望了許久,恍然洞穿了暗藏的天機。策馬上前,一把撈起依依話別的女人,朝著漆黑的巷口疾馳而去。
宅院內的高麗人蜂擁而出,耶律堯骨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同尋常。招呼著人馬迅速衝出了巷口,穿街繞巷,卻依然避免不了短兵相接,經過了幾場小規模的廝殺,終於在黎明時分回到了「奉國寺」的御營。
伸手將天德抱下馬背,一一掃過陸續歸營的隨從。大部分都掛了彩,好在都傷得不重。唯有先行離去的術律琿遲遲不見人影,被掠上馬背的女人更令他牽腸掛肚。低頭打量著默默立在身邊的娃兒,沉聲安慰道,「放寬心,你娘不會有事的。」
「嗯,我不擔心。」話雖如此,神情依舊焦慮而凝重,「大人,您老早就認得我娘麼?總覺得你們倆像老朋友似的。」
「呵,」一手攬起娃兒的肩膀,緩緩走向御帳,「我認識你娘的時候還沒有你呢。」
「很要好麼?」微微皺起眉心,半瞇著疑惑的星眸。
輕輕搖了搖頭,「哪裡,一般的交情。」
「平日裡,我娘一向對我牽腸掛肚的,想不通這次她怎麼那麼放心把我交給您,我怎麼求她都沒用,她就是不肯跟我一起去上京,還囑咐我一心一意追隨您,好好聽您的話什麼的。」
耶律堯骨心頭轟然一震,怔了半晌,猛地將娃兒抱到了榻上,「你叫——『天德』?哪兩個字?姓什麼?哪年生人?」
「天,就是老天爺的天;『德』嘛,跟天子同名,筆畫太複雜,我還不會寫呢。天顯六年生人,姓王,隨外公的姓,我娘從沒說起過我親爹姓什麼。」
「呵,你娘才高八斗,不知道沖犯天子的名諱要殺頭麼?」屈尊在孩子面前蹲了下來,提起低垂的小臉,仔細打量著小傢伙輪廓分明的五官:是他的嗎?難怪怎麼看怎麼順眼……
「為什麼要殺頭?」天德眨巴著濃密的睫毛,一臉茫然。
「契丹皇帝的名諱,是尋常百姓可以隨便亂用的麼?」揚手撫過娃兒光溜溜的後腦勺,「所以,你得換個姓氏。往後隨我,姓耶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