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貞!卓貞……」
耶律堯骨跪在山崖邊,極盡目力往下看。漆黑的礁石靜默不語,浮冰隨著海浪輕輕蕩動。其餘的,什麼也看不到!
她死了?
她真的死了麼?
她怎麼這麼狠心,丟下他一個人去了?
他答應過,無論她犯下怎樣的過錯,他都不會殺她。可她卻以這樣殘忍的方式來回報他!
該死的,她以為這樣就完了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別想離開他,死也逃不開他!她下地獄,他就跟她下地獄!她上西天,他隨她去西天!上窮碧落下黃泉,沒有什麼能攔得住他!
神智狂亂,女人訣別的淺笑層層疊落在眼前。心裡再沒有別的什麼,一心想抓住她,絕望地喊著她的名字,起身就要往下跳。
一根套馬索從天而降,一大群將士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人拉了回來。烈日的光圈叫人陣陣眩暈。掙扎,廝打,舊疾復發突然噴出一大口血,驟然昏闕,栽倒在地上……
界山大營全面戒備,一大群各處請來的大夫,集體跪在帳下會診。昏迷中的皇帝老子自打被送回了行營便發起高燒,整夜裡說夢話,嘴裡時而咒罵,時而喊著女人名字。
「卓貞……」耶律堯骨恍惚中抓住了一隻柔軟的小手。緊鎖地眉心漸漸舒展,頰邊泛起一抹安然的笑意。
大木末呆呆地坐在他身邊,怔怔地望著燒得赤紅的俊臉。不知他口中喚著的是她,還是他的王姐。他認出她了麼?她該找人打聽打聽,海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到次日清晨,耶律堯骨才漸漸恢復了神智。高燒依然未退,一睜開眼睛,就聽到一縷令他厭惡的嗓音。
「陛下,你醒了。」習寧舒展眉心,疾步迎上前來,「前夜接到奏報,人皇王已棄馬在海濱登船,浮海叛逃。臨行時,在海邊立起一塊木牌,上面刻著:小山壓大山,大山全無力。羞見故鄉人,從此投外國。」
「小山壓大山,大山全無力……」堯骨撐著女人的小手坐了起來,彷彿並未發現人已被掉了包,慵懶地問道,「卓貞,這詩到底是什麼意思?」對方半晌不語,轉頭追問道,「怎麼,你啞巴了麼?」
大木末竊竊地掃了習寧一眼,揚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是擺手,又是搖頭。
「哦,朕差點忘了。」輕歎一聲,目光淡然掠過習寧,提起嗓音問道,「出了什麼事?前日還好好的。朕一眼沒照看到,誰把她弄成這樣。叫朕知道,決不輕饒!」
木末擺了擺手,又指了指自己,跪在榻邊連磕了幾個響頭。
「怎麼?你是說,是你自己弄的?為什麼?」閉目靠回榻邊,彷彿在自言自語,「放走了人皇王,打算畏罪自殺,咬舌自盡?」
難得這麼貼切的理由,大木末趕忙就坡下驢,用力點了點頭。
男人揚手捏著挺俊地鼻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叫朕怎麼說你好?可惜了你這一身的才華,成心給朕添堵!」側目望向習寧,「還是聽大姑姑說吧,那詩,到底是什麼意思?朕是小山,他是大山?」
「契丹文字裡,山即可汗。大山就是大汗,小山就是小汗。人皇王一直自詡為正統,奴婢以為,他是在藐視陛下。」
「呵,朕倒想看看,他這『大山』到了外國還能不能居高臨下?哼!別叫朕逮到機會。有朝一日,朕說不定會揮師南下再次壓在他身上。朕要叫他看清楚,誰才是真正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