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汗王府狹小的後門,遠遠看見拉著棺木的牛車早已在此等候。舒榒駑襻術律琿牽著馬兒迎上前來,但見主子緊抿著薄唇,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主子……」盡量迴避殘忍的話題,生怕刺激到對方。
茶花上前半步,猶猶豫豫遲遲不敢靠近,戰戰兢兢地望著錦袍下淋漓滲出的血滴,還有那雙被鮮血染紅的大手。
穆香雲頓覺心頭一震絞痛,好端端的一個人進去,吐出來的就只這麼一包血淋淋的骨頭,揚起帕子抹了把眼淚,背過身,不忍再看了……
堯骨並沒有答話,也沒有理會那牛車,抱著一包遺骸默默地朝著來時的方向緩慢行走。其餘三人相視一眼,搖了搖頭,抹著眼淚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笨重的牛車吱嘎作響,臨近正午,終於跨入了奉國寺。
抱著橫死賊手的屍骨立在當院,不久,僧人們皆放下了手裡的雜活,從四面八方湧向佛殿,一時間鐘磬齊鳴,雨後清澈如洗的碧空下盤旋著震動環宇的唱念聲……
「主子,牌位已經寫好了,僧人們也已經開始超度了。您寬寬心,叫姑娘早些入土為安吧。」術律琿望著不言不語的背影,嘗試著勸說對方將懷中的遺骨及時裝殮。
輕歎一聲,依舊緊抿著嘴唇,冷硬的面龐彷彿一塊凝固的鋼鐵,沒有一絲表情。
「主子,茶花已預備好了棺木,裡面的被褥也都鋪陳好了。姑娘趕著投胎呢,您總這麼戀戀不捨的,她走也走不安生。」
拖著踉蹌的腳步掠過僧捨、禪房,穿過「三寶堂」走向等在門外的牛車。望著黑洞洞的棺材發愣,居然倉促到連一片彩繪都沒有……
「主子……」試圖接過包袱,對方搖了搖頭,默默地拒絕了。
徑直走向牛車,親自將懷中的遺骨連帶錦袍一齊放進了棺材。隱隱感覺到一絲安慰,就讓那件袍子陪著她,替她遮風避雨吧……
恍然想起佛殿前的櫻花,轉身衝入寺內,想要折一枝給她。站在樹下,卻忍不住哽咽起來——
一夜急雨,花兒盡落,只剩下幾縷殘蕊和一片稀疏的新綠。
去了,去了……
三春已盡,
任他有執掌天下的雄才大略,氣吞山河的萬丈豪情,卻留不住一抹悅然的春意。忽然明白,他的春天只有一次,花兒謝了,埋葬了他的心……
歸宿,
就是亂墳塋子裡的一抔黃土。
親手在嶄新的墳頭上壓好了黃表,記憶,被小池邊的笑語歡聲填滿了……
耳邊忽然響起茶花悲切而低啞的抽噎,「主子,咱們走吧。時辰不早了。您總這麼看著,小木末該捨不得走了。我知道,她很早就喜歡上您了,她只是有意疏遠您,因為,您娶了她的親妹妹。」
詫異抬眼,不可思議地望向對方……
「現在,她人已經沒了,我也不妨把實情告訴你,她跟您府上那位側夫人乃是一雙孿生姐妹,原本也是渤海的金枝欲葉。怎奈國破家亡,不幸淪落在這煙花之地,賣笑為生。她一直很掛念她的妹妹,只求您能對她妹子好一點。她曾經說過,只要她妹子過得好,她死也能瞑目了……」
耶律堯骨赫然怔在那裡,直勾勾地望著墳前尚未化盡的紙錢,心裡暗暗嘀咕:
什麼?
她是——
渤海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