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不瘋魔不成活
柳葉眉帶著魚哥兒走馬觀花一般逛了九老洞、萬年寺、伏鶴寺,在澄懷湖觀望一陣,她問魚哥兒要不要乘船,魚哥兒搖頭拒絕,隨後他們去而復返,到了萬年禪院,走走停停,大都是介紹風景以及老峨山的風頭人文,絕口不提小池跟皇甫長風切磋的事。
皇甫長風能沉得住氣,小池卻忍不住了,在第二次回到萬年禪院的時候,小池終於不耐煩道:「不是說較量較量嗎?到底來不來啊,再走下去就下山了。」
柳葉眉輕輕一笑:「切磋就不必了吧,我這個徒弟有二十年詠春拳火候,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倘若你三歲習武,也要二十三歲才能湊夠這三十年,練拳這一點,沒有天賦一說,大凡集大成者,都是血與汗的成果,毫不謙虛的說,以長風現在的伸手,就算對上練了幾十年的老宗師,也有一戰之力。」
「二十年火候?」魚哥兒差點給自己的口水嗆到。
我滴個乖乖,詠春拳是屬於內家拳了,連個三年五年興許抵不上剛猛路子的拳法,但二十年風雨不斷的練詠春,已經不能用彪悍來形容了,恐怖二字實在是貼切,如果真如柳葉眉所說,皇甫長風有二十年的詠春火候,那麼別說是小池了,就算是魚哥兒上,也是被虐的份。
小池狐疑的看著皇甫長風,雖然詫異,但還是忍不住哼了一聲。
皇甫長風沒理會小池,反而冷笑著看向魚哥兒:「怎麼,不信?」
「信,柳姨說的怎能不信。」魚哥兒倒吸一口涼氣,告訴自己惹上誰也千萬別惹這個女人,二十年,頂上他的年齡了,他就算打娘胎肚子裡練,才剛好夠這個數。
「跟她就不用比劃了,要不然,我們兩個過幾招?」皇甫長風主動邀請道,表情中透露著玩味和譏誚,她跟柳葉眉學詠春學了二十年,柳葉眉的事情她怎能不清楚,這個一手教會她詠春的乾媽,這二十年來是如何孤獨度過,恐怕只有她這半個乾女兒才瞭解。
也因此,皇甫長風積累了二十年的孤僻怨氣。
二十載勤練詠春,她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出人頭地,更為了給獨身了二十年的乾媽出一口惡氣。
所謂愛屋及烏,同樣的,恨屋及烏,皇甫長風打知道魚哥兒就是江迪輝的兒子起,滿腔怨氣就都遷怒於他身上了。
可魚哥兒哪兒是這麼容易教訓的?這丫精著呢,名字叫江小魚,人比在水裡的魚兒還要滑頭。|
「不必了,你是高手,我這點三腳貓功夫還不夠看,打傷我倒是無所謂,萬一弄壞了花花草草,那就不好了。」魚哥兒嘻嘻哈哈的一句帶過,開玩笑,看這女人一臉的殺氣,挨上一下足夠魚哥兒養半年的。
詠春拳可不是什麼外家拳,打在身上可是能傷身的,外傷不打緊,萬一受個內傷,養個一年半載的就虧大了。
魚哥兒打小最煩這種需要靜養的內傷,他天生好動。
「哼哼,江迪輝一世英名,怎麼生出一個這麼沒用的種。」皇甫長風冷哼一聲,極盡嘲諷,她一腔怨氣無處發洩,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當然不肯放過。
要是一般人,聽到她的話興許就臉紅脖子粗了,可魚哥兒仍舊嘻嘻哈哈,不僅贊同皇甫長風的話,還添油加醋:「沒錯,我可一點都不像他,他是江山紅顏都有了,坐擁紅顏看江山如畫,我呢,一輩子沒什麼大追求,只求做一個情聖,左擁右抱就夠了。說我胸無大志也無所謂,江山太大,比不得女人胸口那對柔軟來的小巧,我這雙手,怕是握不住江山哦!」
「沒出息。」小池小聲嘟囔道,被一個女人欺負到這份上,換做是她,早就迎戰了,寧願站著死,也不跪著苟且偷生。
皇甫長風繼續用激將法嘲諷,言辭要多刺人有多刺人:「一個男人,不思進取,只想著女人的肚皮,這樣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活在世上也是浪費糧食,要放在古代,就是烽火戲諸侯的昏君周幽王,就是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吳三桂,下場好不了哪兒去。」
魚哥兒瞥了她一眼,懶洋洋道:「那不一樣,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也好,吳三桂衝冠為紅顏也罷,都有一個大方向的錯誤,就是使國家利益和美人產生衝突了,把國家利益置於其後,這一點上還有個玄宗寵愛楊貴妃引發的安史之亂,我這人雖然不才,但這點判斷還是有的,我不愛江山,那是因為江山穩固,我只愛女人,那是因為女人和江山不產生衝突。」
「穩固?」皇甫長風冷笑一聲,「不出三年,你父親的江山就不穩了。」
魚哥兒沉默。
他沉默不是因為皇甫長風這句話的進攻性,而是在想這句話的深層含義,他面色忽然變得嚴肅,隨後平靜道:「這江山本來就不是他一個人的,從來都不是。」
他再遲鈍也能看出皇甫長風的進攻性了,處處透露著爭鋒的意味,魚哥兒眼神複雜的看了柳葉眉一眼,似乎能夠明白,川肆為什麼出了一個皇甫長風。
柳葉眉再如何風輕雲淡,心裡總歸是有一個結的,這個結經過二十年光景的流逝,在她心裡淡了散了,卻在皇甫長風心裡紮下了根。
魚哥兒歎了口氣。
贏這個字,對你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嗎?
「歎什麼氣?怎麼,覺得我太過於爭強好勝了?還是覺得我著相了?別拿那些傷春悲秋的表情來看我,我從十歲開始站樁打樁,就算是瘋魔,我也有那個資格。想要讓我看得起,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決定的,得拿出點真本事來。」
皇甫長風冷笑一聲,抬起頭,眺望遠處:「我沒有你這麼好運,生來就要什麼有什麼?對我來說,這世界,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不勞而獲的。」
好大的怨氣啊。
「誰告訴你我要什麼有什麼的?」魚哥兒笑著反問,「就像是你說的,這世界,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勞而獲的,對誰都一樣。」
皇甫長風眼神一瞥:「你不用跟我講道理,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乾媽都這麼說了,那就一定是了。」
三十歲的女人,魚哥兒記下了。
「走了,該看的都看了,該說的也都說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清水不犯河水,道不同不相為謀。」魚哥兒拍拍手,作勢欲下山。
「急著去哪兒?」
柳葉眉輕笑著喊住他,「我帶你見個人,時間也不早了,順便吃個午飯吧。」
「嗯?那敢情好,柳姨的午飯,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吃到的,這個可不能錯過。」魚哥兒停下腳步回身,「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柳葉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柳葉眉帶魚哥兒進了萬年禪院,四個人分兩個梯隊,小池落在最後,徹底成了邊緣人物,在魚哥兒身後狠狠瞪著他,她還沒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知道二十年詠春火候意味著什麼,也就不再堅持切磋那回事,只不過肚子裡積了一丁點兒小女孩子的芥蒂,想著啥時候能把這個場子找回來。
女人啊,就氣度來說,大部分還是小於男人的。
像是魚哥兒,就根本沒把皇甫長風的話放在心上,一方面是因為自己成熟了,另一方面也是理解皇甫長風這個女人,她積了二十年怨氣,讓她逞一回口舌之勞又如何?
當然,還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魚哥兒確實自認為不是她的對手。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叫好漢不吃眼前虧。
柳葉眉讓魚哥兒三人在外面稍候片刻,自己一個人進了一間偏房,不過出來的時候卻帶有些許遺憾,一臉歉意道:「很不湊巧,今天我要介紹給你認識的人居然不在,恰好跑到九華山喝茶去了,是去陪一個一百多歲的老神仙,你興許認識,算起輩分來,你和他之間差了一倍。」
「你說的是鶴鼎先生吧?」
一提到九華山,魚哥兒就明白了,他老爹其中一個身份就是九華山鶴鼎先生門下,算得上是老神仙的門生,按照輩分,魚哥兒得喊一聲師祖。
既然柳葉眉要介紹他認識的人不在,那倒是少了一道程度,隨後柳葉眉叫了四碗素麵,連同小池一塊兒請了,四個人做一張桌上吃麵,魚哥兒跟小池一邊,柳葉眉跟皇甫長風一邊,場面難得的安靜。
魚哥兒改不了吃飯快的習慣,一碗麵很快下肚,期間柳葉眉笑著看魚哥兒的吃相,等魚哥兒吃完了,她笑問道:「要不要再來一碗?」
「好,那就再來一碗!」魚哥兒絲毫不扭捏。
結果魚哥兒一連吃了三碗,最後拍打的肚子連呼爽快。
吃完麵之後幾人一起下山,隨後分道揚鑣,皇甫長風再沒有說話,魚哥兒也閉口不言,這個女人已經到達瘋魔境界,除非她自己手刃我執,方可立地成佛,否則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無法改變她這麼多年的處世觀。
魚哥兒其實有一點不太明白了,偏執近妖的柳葉眉這些年都能改變,硬是被人沾染了一身佛氣,為什麼偏偏皇甫長風就墜入魔道輪迴了呢?
真是應了那句佛門老話:此心拖泥帶水,是人生最苦處;於小事得道,於小人成佛,不瘋魔不成活。
這樣的女人,還有誰能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