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漫天飛雪蓋雪野,天地間,就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迅速地落下,落在青兒的發間,指尖,她在風雪裡,急急地跑了幾步,可是,卻哪裡及得上無意中運用了真氣的洛暖心的速度?只見衣衫如旌旗一般地飄過,宛若霧中輕鶴,轉眼間,那一抹寫滿傷心的、黑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漫天的碎雪裡,再也無處可尋……
「主子……」青兒急急出聲,然而,左右只有紛飛的雪花,急急地落下,一層又一層地落下,一層又一層地覆蓋。舒虺璩酉可是,這雪,終會融化的啊,來年的春天,新芽初發,片白雪,便會變成滋潤青泥的水分。可是,那傷,也是會融化的麼?被背叛的傷,被離棄的傷,真的,能會落雪春融,化為烏有嗎?
心不動,則不痛。那麼,她的驕傲得無人能及的主子,又要如何走過這一段感情泥濘呢……
……
「讓她去吧,畢竟,她自己的事,要她自己解決才行……」身後,有一個喟歎的聲音近在咫尺。那聲音,帶著某種十分熟悉的語氣,只一句話,就將青兒驚在當場。
「青兒,要知道,即便你易了容,化了妝,可是,在我的心中,你卻還是原來的樣子……」漫天大雪之中,有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地向著青兒走來。雪,無聲而落,灑在男子的肩上,可是,男子卻全然不顧,只是用一雙湛藍的眸子,靜靜地望著那個因為心急而忘記了掩飾自己聲音的男妝少女。他的眉蹙得很緊,他的唇也抿得很緊,此時,他望著青兒,語氣,卻是毫不掩飾的責怪,還有沉重。
彷彿那個人影甫一出現,就帶來了撲天蓋地壓力一般,那個聲音乍一出現,青兒就更深地垂下頭去,然後望著腳下不停地落下的碎雪,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訥訥地喚了一聲:「王爺……」
「你一樣燕北,我就知道了……」任中銀定定地凝望著漫天的飛雪,彷彿正定定地凝望著那個拂袖而去的女子一般。他蹙眉:「具體地說,是我在開始懷疑你主子的身份時,就開始了對你的調查——青兒,你還打算幫著你的主子要瞞我,瞞到什麼時候?你可知道,你的主子在玩火,而你們在陪著她玩火,你可知道,這把火一旦燒起來的話,又會波及多少的人……你們可知道,現在涉及兩國,她隨時隨地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險……」
任中銀的眸子裡,彷彿有火花在閃。他恨,恨自己給了那個女子如此深的仇恨,他更恨眼前的小丫頭,到了此時,仍然不肯向他求救,仍然不肯嘗試著相信自己。要知道,朝堂之上,從來都是讓女人走開。那個女子,現在是天下名將,如若身份一旦被揭開,那將是舉國的恥辱,那將是舉世的笑柄……
「那又怎麼樣呢……」聽得任中銀越說越激烈,青兒忽然抬起頭來,蒼白著臉,靜靜地反駁了一句:「我認為主子她,並沒有做錯……」
「王爺……」那個曾經看到他,連大氣都不敢出的小丫頭,忽然間就抬起頭來。她在漫天飛雪裡抬頭,眼神凝重而又沉默,透過重重碎雪望去,有一種靜默的殺氣,在無聲地蔓延。她說:「天不給人活路,王爺也不給人活路,那麼,若我的主子自己再不幫自己找一條活路,王爺,你是想要她死麼?」
任中銀的眼神凝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幾乎不敢相信,那個向來怯懦的,向來被他視為下人的小小丫頭,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反駁他的話,而且反駁得他幾乎無法出聲……
是這個世界太瘋狂,還是他根本就沒有看透這個世界……
青兒望著洛暖心遠去的背影,語氣幾乎哽咽,然而,她更快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定定地說道:「我認為,小姐是值了——無論是一國的元帥,還是追求自己喜歡的人,經歷過了,不論是喜是悲,不論結局如何,她的經歷從此豐滿……」
青兒驀地想起在銀王府時的歲月,想起了那些折磨的蛻變。她忽然微笑起來:「其實,青兒是感謝王爺的,若沒有那些磨礪,若沒有那些無法回首的日子,我的主子,到現在還可能只是那個一看到王爺,就唯唯諾諾的,任意被人欺凌的小妾——可是而今的她,已不是了。如今的她,叱吒疆場,生殺予奪……那可是王爺你能想像得出來的風采……」
碎雪,漫天地落下,覆蓋著兩個人的身體,天地間,只有輕雪的聲音,淡淡落地,「沙沙」輕響。聽了青兒的話,任中銀忽然無法出聲。
是啊,他怎麼能怪她呢?他又有什麼資格可以怪她?
被逼著落入懸崖的,是她,經過了生死蛻變的,也是她。自始至終,他都停留在她的生命之外,就連過客,都不算是……
而今,她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力,她有了百萬軍中單騎斬敵首的魄力,她也有了自己喜歡的人。本來,他們兩人的一生,從此之後,就如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兩條軌道的火車一樣,來時,一陣風似地擦肩,去時,連回首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他的心,卻為什麼這麼痛呢?
又是什麼,令他在聽她到的事情時,第一時間,就做出了相當激烈的,幾乎是不顧一切的選擇……
女人,當初,是我傷了你,而今,就讓我補償……
「好了青兒……」斂起了所有怒氣的任中銀,忽然之間,就輕輕地歎了口氣,他撫額,望著霧茫茫的天地,忽然靜靜地說了聲:「要知道,我來這裡,並不是要和你討論這些的——眼下,關於你家小姐的身份,已經有了太多人生疑,所以,你必須得幫我……」
任中銀的聲音,輕如流風,落在「沙沙」而落的雪落的間隙,有一種靜默的儒雅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