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之將,兩將之首,就在這落日西去的大漠之中,面面相覷,劍拔弩張。舒蝤梟裻
荒野的風,吹動兩人的衣袂,帶來遠處的血和火的氣息,在一點一點暗淡的暮色裡,兩張臉,都帶著奇異的稜角,帶著勢不兩立的決絕。
看到任中銀眸子裡的怒色,本著顧全大局的原則,正一寸一寸地退去,洛暖心再冷笑起來:
「本帥前來支援,並非前來送死,所以,制敵之計,在於出奇不意,在於一擊必中……」
洛暖心冷笑,眸子裡冷芒畢現,她聲音冷厲,語氣沉重:「要知道,戰機向來一現即逝,如果說凡事都要和右元帥你解釋,那麼,在本帥看來,右帥不如班師罷了,這本漠邊關,由本帥來守……」
「今日,你我初次合作,本帥解釋一切,他日,如果右元帥你再如此衝動動不動就如此質問,本帥,將絕不容情……」
任中銀的眸子,因為怒極的火焰,而變得彷彿有火在燒。他望著洛暖心,不怒反笑:「敢情銀元帥,將這疆場較量,當成了過家家的兒戲……」
什麼時候,輪到一個黃口小兒,來和他說教了……
銀八,銀八……
西去的落日,滑落山頂,然後一跳,天邊只剩下紅暈一片,荒原之上,卻開始進入沉沉的黑暗。
無數篝火在荒原裡燃燒起來,映紅了初戰告捷的年輕兵士的臉。看到兩人如此僵持不下,阮玉上前,輕輕地附在洛暖心的耳邊說了句什麼。
一聽到阮玉的話,洛暖心的臉色,卻驀地變了。眸子裡的光,由盛怒變成驚惶,手中的長劍,「嗆」的一聲,跌落塵埃,濺起點點塵煙,洛暖心轉身,上馬,揚長而去……
任中銀,我就是要故意拖延戰機,就是要故意地激怒你。可是,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呢……
而且,這一次,只是小懲大戒,遊戲,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早在洛暖心和任中銀會晤之時,藍埏就進入了營帳之中,開始靜靜療傷。
要知道,因為這個任性的女人,他連傷都養不安樂……
那天,他一醒來,就聽到青兒說,那個臭女人已經出征,所以,他不顧自己受傷未癒,就跟著來了這裡。
可是,那個女人,還是那麼的不會照顧自己,還是不會顧自己的生死。所以,他緊追慢趕,終於又救了她一次。
一想到他的手上,還沾著她的血,一想起她溫暖的笑靨,曾經在他天生就沒有溫暖的懷裡綻放,曾經和歡呼雀躍,他忽然覺得,連心都溫暖起來。
他手拈指尖,回憶著那個女子的笑靨,俊美得連天神都嫉妒的臉,線條都柔和下來。
女人,他會守護你的夢,然後永遠地要和你在一起……
「什麼?那女人,初戰告捷,竟然手刃齊英名……」午後的陽光,靜靜地照在男子的身上,身側的茶盞,余煙裊裊。那個本來如雪山一般沉靜,如沉水一般深沉的男子,乍一聽到前線線報,竟然止不住地驚呼起來。
女人,你可知道,你這是在玩火啊……
要知道,烈焰名將齊英名,極受烈焰國主的重視,再加上他戰功卓著,威名遠振,所以,在烈焰國中,威信極高。
而此時,那個女子竟然單刀匹馬,將他刺殺於軍中,想來,這個消息一旦傳入國內,那麼,烈焰上下將會視這女子為國仇……
女人……
男子慢慢站起身子,望著雕著繁複窗花的窗欞,望著窗外遠天,午後的晴天白日,忽然靜靜地笑了起來,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配站在他的身邊,才配和他一起,並肩攜手……
他就在窗前站定,任夏日的風,吹來遠方的硝煙氣息,忽然靜靜地說了句:「傳令下去,本殿要去燕北邊關……」
「不可……」男子的話才一落地,身後就有青衣謀士驀地驚呼起來。
要知道,自己的主子,乃是萬金之軀,一國之儲君,沒有王命,怎可以輕易涉險呢?
然而,那男子已經什麼都聽不下去了。他擺手:「父王那邊,本殿自會讓人知會,你下去準備吧……」
「可是……」身後的青衣謀士,還是躊躇不前,要知道,太子無論要做什麼,主上自然支持萬分,可怕的是二皇子和三殿下他們,會從中生事啊……
而且,現在的主子,身在他國,行動上遠不如在本國一般自如,若他真這般任性,出了什麼差錯,又有誰,可以擔當得起啊……
而且,他看上的,還是那樣的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在他看來,才是災禍的源泉,在他本人看來,猶自蛇蠍。可是,他的主子,卻為她,動用了從來都不肯輕易動用的力量,以致那些深埋在宮內的棋子,現在隨時都面臨著暴露的危險……
一念及些,他忽然無聲地吸了口氣。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殿下,恕屬下直言:那個女子,實在是個不安分的女人,身居高位,卻鋒芒畢露不懂收斂,再加上她得罪人極多,朝中權貴人人得而誅之,若殿下一心為她,只怕遲早會惹出事來。」
這是他的習慣,無論有什麼難以啟齒,又或者是難以決斷的事時,他都會壓低聲音,小心地察顏觀色,然後才決定下面的話,要不要說出來。
他們都是將生命和後世都出賣給對方的人,所以,無論任何時候,自己本身的意願,都要對主子的意願和需要,讓路。
明顯地覺察出殷齊的惶惑,英武不群的年輕太子點了點頭,唇角卻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來。
是的,市井初見開始,她的人,一刻都沒有離開他的視線。
她是怎樣一個女子,他當然不會不知道。她不是一個世俗定義裡的好女人,既不溫柔,也不聽話,性格剛強,嫉惡如仇,而今,又身居高位,就如同一把絕世的利劍,的確令人退避三尺。
然而,當初令他一見驚艷、過目不忘的,不就是這種冷銳奪目、邪魅莫近的鋒芒麼?
「殷先生,本殿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一身威武的皇太子慢慢地轉過身來,望著他十年來最信任的謀士,唇角猶帶著一抹鋒利的笑。他說:「這些話,其實早就有人對本殿說過了……」
「誰?」殷齊驀地一驚,是誰,竟然在自己之前,勸慰了自己的主子呢?
「是父王……」年輕太子的眼神,忽然間就黯了下去:「要知道,他的叮囑,比你要嚴厲得多……」
殷齊忽然不作聲地吁了口氣,頓時沉默下去。
既然主上警告,他都可以置之不理,那麼,對於自己的勸告,他也是斷不會聽的了……
不錯,得知他動用了深埋在宮廷裡的棋子,而且身入對方宮中涉險,卻原來只為一個位及元帥的年輕人時,那個向來縱容太子,聽之任之的烈焰國主,生平第一次,對自己最鍾愛的兒子,提出了嚴厲的警告。
並令他擇日歸國,不得再返勝日王朝。
然而,他並沒有依照父王的意願歸去,而只是寫了一封極其誠懇的信,說明了箇中原因。
他告訴他的父王,他生平最喜歡鋒利的刀子,哪怕有被割到手的危險……
看到殷齊聰明地沉默下去,年輕的太子微微一笑,也開始輕描淡寫地轉過了話題。他說:
「本太子至所以來到勝日,只不過想看一下當前的局勢而已,果然,本殿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東西……」
「三皇子遠征塞外,太子暴戾恣睢,二皇子蠢蠢欲動。整個後宮更是爾虞我詐,本殿已經令蘭姬,尋得時機,挑起二位皇子之間的最後爭鬥,以求漁翁得利……」
是啊,太子暴戾,二皇子一心專權,皇權不論落在這二人中哪一個人的手裡,那麼,勝日皇朝,必定敗落。
而現在,他要做的事,就是遠赴塞外,第一,可以看一下那個女人的真正本事,第二麼,還可以順便挑起她和任中銀之間的衝突升級。
要知道,將帥不和,軍中大忌,而這人初次見面,便是冷嘲熱諷,只要他在旁邊加上一把火,難保這二人不會反目成仇……
聽完太子的一番話,被稱為殷先生的殷齊深深地躬下身去,深以為然。
要知道,隨侍這位太子殿下十年有餘,他卻愈來如履薄冰。這個年輕的烈焰太子,手段出眾,胸懷大志,而且,他的心思,更如天山巔的寒潭水,雖然清澈,卻深不見底……
此次,他深入勝日王朝京城,已潛伏三年有餘,文官武將,被他收買不少,再加上宮中所安插的人手,殷齊相信,無論他想要這裡做什麼事,都不會太難……
而眼下,他要奔赴邊關,本來就血戰征塵的邊關之上,不知道又會引起怎樣的怎樣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