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切都在變,可是,她還有寧軒這個願意分擔一切的朋友,還有這個肯在半夜三更前來敲門的朋友,這不是值得欣慰的事嗎?
寧軒忽然苦笑了,燈光在他的眸子裡幻出異樣的光彩,顯得他的苦笑,都是那麼的勉強。舒蝤梟裻他搖頭:「可是,你還是喜歡這樣的生活,不是嗎?」
「和喜歡無關……」洛暖心拿出毛巾,讓寧軒抹乾頭髮,然後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然後繼續說道:「人這一生,其實只有兩件事可以做,一,是你需要做的,二呢,就是你想做的……前者是責任,也是基礎,而後者,才是自由,是理想。可是很多人,會將順序顛倒……」
「責任?基礎?自由?理想……」寧軒手拈茶杯,靜靜地重複著洛暖心的話,臉上的表情,慢慢地變得非常奇怪……
「對了,寧軒,怎麼想到這麼晚,來我這裡的……」洛暖心轉過身子,坐到寧軒對面,無端地覺得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寧軒微微一怔,掩飾般地微笑起來。
溫暖的燈光之下,雨有窗外滴落,瀝瀝淅淅,就彷彿是永遠都滴不完的輕愁一般,連綿不絕。他手持茶杯,微微地轉過頭去,聽到洛暖心如此問,他沒有回頭,只苦澀地扯了扯唇,淡淡反問:「怎麼,我倒成了無事來登三寶殿了麼……」
女人,造化弄人,世事易變。或許,未來的路,我們會走得很遠,或許未來的我,會令你非常失望,可是,請你相信,我對你的心,卻是蒼天可鑒……
「當然不是啊……」洛暖心笑了起來,她幫寧軒將茶杯斟滿,彎了彎唇:「要知道,你敲門的前一刻,我還在做噩夢……」
「噩夢……」寧軒只覺得心一跳,手也不由地抖了一下,滾燙的茶,頓時洩了一身。他抬頭,關切地問道:「怎麼?夢到什麼了麼?」
「我夢到小藍……」再一想起夢裡小藍渾身是血的情景,洛暖心臉上的笑滯了一下:「我夢到他一身是血的來和我告別……」
寧軒靜靜地吁了口氣……
還好,還好……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洛暖心斂下眉去,開始靜靜地沖茶。
淡色的液體,汩汩地流入杯中,微微的茶香,在空氣中靜靜地飄散。寧軒坐在洛暖心的對面,靜靜地望著她的一舉一動,深且黑的眸子裡,全部都是令人看不懂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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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的冷月,亙古不變。大漠的砂粒,長年呼嘯。
零丁的砂粒,打在帳蓬之上,彷彿春雨來時的颯颯輕響,輕愁無邊。
帥帳之內,任中銀靜靜地坐在燈下,沉默如水。他的手中,是一份來自京城的線報。那裡面,夾雜著一張手繪的彩像,那就是幾日前,在三千壯士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在講武堂點將台裡最新誕生的,勝日皇朝裡最年輕元帥——銀八……
而他,將在一個月後,抵達邊關,和他一起,共保一方安寧,驅外敵於疆場。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任中銀微微地冷笑,不以為然。
事實上,戰爭才是最好的老師,若沒有身經面戰的實戰經驗,若沒有殺敵千人的血氣和豪氣,那麼,莫說統一軍之帥,則是一場笑話——一場亡國滅種的笑話……
所以,那時,他是沒有將這個年輕的元帥看在眼內的。
然而,那個少年男子的畫像,在今日下午,傳送到此,任中銀只看了一眼,手就開始發抖……
是她?怎麼會是她……
那眼神,那眉目,還有那深藏在眼底的,永遠不會敗落的狠氣和戾氣,只要看過一次,就會令人過目不忘……
可是,真是她麼?
任中銀再認真審視,卻又覺得不像。
畫像上的少年,眉清目秀,英俊不凡,然而,那眸光,卻是冷定的,沉默的,隱隱地有一種可以讓人托咐生死的力量。
可是,為什麼,他卻有一張生得和那個可惡的女人,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面孔呢……
他還記得,她一襲粉色的輕紗裹身,然後就在他的面前抬頭:「王爺是吧……對於眼前這種現狀,本人表示抱歉,但是你應該也明白,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那個樣子!」
她說:「王爺,亡也……真想不到,我竟然攤上一個蠢得連基本的判斷力都沒有的蠢才……又或者說,你是明知而為之?」
她說:「請問王爺你,可有偷過情嗎?或者說,你有看過別人偷情,還穿著褲子的?」
她說:「我會記住今天的……」
為什麼,那個可惡女人的話,還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腦海裡迴盪呢……
甚至,只看到了一張相似的面孔,他就會想起她的每一樣細節……
女人,你真的,還會回來麼……
長風吹過帳蓬,吹動帳前的旆旗,任中銀無聲歎息,最終放下了手中的畫像……
忽然間,他有些期盼這位年輕元帥的到來了……
銀八,銀八……
若對方是一個女人的話,倒還真符合那個女人的性格……
銀八……
任中銀苦笑著,然後起身,舉步,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帳篷的門,乍開又合,有一縷風,流轉而來,燈光飄搖,滿室清涼。而擺在桌上的畫像,吹起,又落下,好像無形的手,正在靜靜地翻閱……
帳蓬之外,夜如墨染。
任中銀靜靜地穿行在各個哨崗之間,開始查崗。隱約的燈光光線之下,年輕的兵士們,正挺直腰桿,在這邊塞朔風之中,靜靜守護著兄弟手足,十萬壯士的安寧。
來到邊關將近四月,戰局,也愈發嚴峻起來。而對方顯然顧忌著這個百戰不敗的將軍,只是用小型的攻擊,不時侵擾。
日前的又一場小型苦戰,我方以死二百,傷一百三的代價,將敵軍殲滅。雖然是小勝,可是,任中銀的心中,依然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