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住在哪裡,並不是最重要的吧……」看到洛暖心並一說話,坐在一側的軒轅烈,終於開口了。舒蝤梟裻他手拈茶杯,語氣淡淡,神色淡淡,只是,還是一如以往一般的惜字如金。
他說:「就好比我們平日吃飯時用的竹筷,你用來吃三文錢一碗的面時,他是竹筷,你若拿來吃燕窩,他也還是原來的樣子……」
一句話說完,他再次垂下頭去,一言不發了……
彷彿約好了一般的,他們三人,每人於這件事,都只發表了一次建議,一句話說完,三人不約而同地趲,告辭而去。
三個戎裝男子的背影,聯袂步入燦爛夏日的淺薄陽光裡。彷彿折梅而歸的豪客一般,氣宇軒昂,漸去漸遠,
三人拱手而去,洛暖心獨自站在花樹之下,若有所思。
遠來的風,吹動一樹花瓣零落,那樣的片片墜落的淡色花瓣,在這薄如蟬翼一般的流光裡,宛如梅雨花海。
那風,也吹過她暗色的衣衫,風一過,衣袂落下,伴著滿天花雨,風風雅雅。
她就要開拔前線,和任中銀的見面,只是時間問題,可是,那些人,只宜在疆場並肩,私下裡爭鬥,卻是真的不配,和她比鄰而居。
她不是怕,而且從來都沒有怕過。
她只是不想,不想再將自己有限的精力,投注在那些事不關己的、不值得自己關注的人身上,她更不想,不想立在院內觀看日月流風之時,還能看到那山巔斜坡,還能看到昔日的窘迫狼狽。
有些人,有些風景,已經成為過去,已經是昨日黃花,那麼,我們就應該將他徹底遺忘,又或者是漠視。
可是,那些傷,曾經那樣深,那些痛,曾經那麼清晰,那些恨,佔據了她心裡的幾乎一半的位置,她怎麼能,就這麼輕易地忘記……
她不想,不想青兒和小聰會因為此次搬家會受到什麼影響,更捨不得將棄自己在異世裡,苦心經營的家而不顧。
可是,她更知道,如若她一力拒搬的話,雖然對她沒有什麼影響,可一如阮玉所講,在此後,難免不會有人用來大做文章。
流風過,花瓣落,洛暖心順手拈起一枚飄落在眼前的花瓣,呆呆地站在這漫天的石榴花雨裡,沉默如水。
心裡有座墳,葬著未亡人……
難道,真的要本末倒置,先應付完那一幫女人,再來應付那個羞辱她的男子麼?
本來,隨著時光流長,這些,都是可以忘記的。可是,她卻偏偏不能忘記,她不能忘記,那個眸光陰沉的姐姐,不能忘記,那樣的一個本來應該頂天立地的男子,卻只會將氣灑在一個手無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的身上。她穿越到了這個異世,頂著別人的身體,那麼,就要頂起她所有的榮辱,然後,為她討回一個公道……
至於任中銀那樣的男子,她雖然看不起他,卻也絕對不會饒恕……
她不會饒恕任中銀……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低低的聲音:「主子,小聰記得您曾說過,幾事都有兩面性,若我們搬去,自然要經常看到自己不喜歡的人,可是,反過來說,那些人的行動,再也逃不過您的眼睛不是……」
說話的,正是莊聰,沐浴在一半陰影一半光裡的少年,此時,正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漫天花雨裡的淺淺背影,眸光如水,暗芒隱閃。那眼神,彷彿握住蒼老,禁錮了時空,一下子到了地老天荒。
可是,天地蒼茫,歲月無聲,屬於他的天荒地老,又在哪裡?
洛暖心慢慢地回過頭去。
她望著站在門口處的莊聰,望著他垂下手來,垂眉斂眸的樣子,忽然滿意地笑了起來。她說:「小聰,真想不到,你成長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是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不過半年的時間,那個還在街邊任人欺凌的小小男孩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冷靜的,睿智的,還有赤膽忠心的小小男子漢……
聽到洛暖心衷心的誇獎,莊聰的臉,微微地紅了。
夏日的風,吹動那女子的黑髮,而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麼靜靜地注視著自己,莊聰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他再次低下頭去,注視著腳下的,她的長長的影子,抿了抿唇,然後輕輕地說了句:
「那,也是因為主子教得好……」
莊聰的聲音很低,語氣也是淡然,可是,那淡然裡,卻隱含著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瞭的酸澀。主子,你可知道,我在努力地追趕你的步伐,在努力地縮短你和我之間的距離,可問題是,我越用力去追,我們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可有那麼一天,你若站在權力的巔峰,你可會想起,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可會想起,我曾相伴過的半程風雨?
他堅持叫她「主子」,堅持在她的面前保持著疏漠和尊敬,那是因為,這是他為自己定下的底限,也是他自己築下的,不可逾越的鴻溝……
緣聚緣散緣如水,背負萬丈塵寰,只為一句,等待下一次相逢。
「那好吧,就聽小聰的,我們搬家了……」或許小聰說得對,雖然經常可以看到自己討厭的人,可是,她卻有更多的時間,還有機會,可以知道,她的對手們的動向……
洛暖心忽然之間,就明白了自己的弱點。
她發現,在這個陌生的異世裡,自己可以從容地面對各種磨難和考驗,可是,自己最怕的,也最難面對的,卻還是面對現實,面對自己。
「主子明諫,小聰還想留在這裡……」小聰的聲音,很低,其實,他又何嘗不希望能留在洛暖心的身邊,何嘗不想,時時地陪著她?可是,他們的勢力,已經開始蔓延,他們的人手,已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