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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思君迢迢隔青天》(三十七) 文 / 尼卡

    靜漪吸吸鼻子,說:「那時候我說要留在上海,母親和囡囡也留下來,前提便是能保證她們安全。舒愨鵡琻最近形勢有些不好,我想讓母親帶囡囡和秋薇先轉移到後方去。今晚趁著參加舞會之機,將母親和囡囡帶出來,秘密轉移到別處。之忏已經將圖家的孩子們先帶過去了。現在我們留在這裡,要虛耗很多人力物力保護我們。我想著,總覺得這是額外的負擔。況且這樣,也免你總牽掛著。你要操心的已經很多,不能讓你牽腸掛肚的……我回去便同母親商議。母親通情達理,應該很明白這麼做是最合適的。雖然我先斬後奏,有些不對,好好兒同她解釋,她會諒解的。就是她實在不同意,我不會硬是送她們走;大不了,再等上一陣子,再與我一道離開上海。既然見著你了,我就先同你講……你不會不同意吧?」

    陶驤沉吟,抬手撫著她的下巴。

    「牧之?」靜漪握了陶驤的手,有點懇求的意思了,「你要是同意,就寫封親筆信,我帶回去給母親看。她總是聽你的安排的,好不好?還是不要了,我同母親好好商議就好。」

    「她們一走,上海就剩了你一個人。」陶驤說。她做出這個決定他可一點都不意外。但是真的,從此以後,她就孤身一人在這裡了……

    「還有好些朋友、同事呢。再說多則三個月,少則兩個月,一眨眼便過去了。」靜漪立即說道。她是猶豫到現在才跟陶驤開口提這事的。被日本人和親·日派策劃綁架和暗殺這回事,她請求杜文達和竺維不要上報,但是陶驤不會猜不到,也不會不知道她們留在這裡有多麼的危險,但是她也不預備和他討論已經遭遇和仍然面臨的那些危險。那與他的猜測和聽聞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是活生生的要面臨的生死存亡之境。而他每日面對的要比她殘酷的多澩。

    靜漪見陶驤沉默地望著她,也不去想他目光裡究竟都有些什麼樣的複雜含義,說:「我答應過你的,不讓母親她們有危險,也會保證我自己的安全。我得說到做到。」

    「靜漪,」陶驤嗓音沙啞,就在這一刻,是有著無數的話想要對她說的。但是他沒說,而是轉了轉身,「留你一個人在孤島上,我更不放心。」

    她說的三個月、兩個月,都不過是安慰他的。時間並不掌控在他們的手上銦。

    「牧之,不是你留我一個人在孤島,是我自己得留下。」靜漪把陶驤的手合在自己的手掌間,「你相信我……還記得從前奶奶說過什麼?」

    「什麼?」陶驤聽她提起祖母來,看了她。

    「她說我呢,有福有壽。」靜漪嘴角翹著,老祖母笑微微的看著她的樣子,總是隨時會出現在她面前,「她給我派的任務,我都沒有完成,才不會有事呢。」

    「什麼任務?」陶驤問。

    靜漪想了想,抿唇一笑,夾了夾眼,說:「你不知道的話……我不告訴你。總而言之,我記得奶奶說的呢……我會小心的。你要對杜先生和竺維有信心,到目前為止,他們把我們保護的多好呀?我做這麼多事,沒有他們幫助,不萬萬不行的。dr.johnson一到,我就可以功成身退。牧之,嗯?」

    陶驤猛的手腕使力,握著靜漪的腰,將她抱了下來。

    「累不累?我送你去休息。」陶驤說。

    「你還沒說同意不同意呢……我不累的。」靜漪忙說。

    陶驤也不出聲,拉了她的手便走。

    靜漪滿心的不樂意,眼珠一轉,緊走兩步,繞到陶驤面前去,扯了他的手,在他面前左右的晃著,腳下旋即踏出華麗的舞步來——她飄飄的衣裙,輕盈的身姿,令她在夜色中彷彿翩翩的蝴蝶……她輕輕哼著曲子,無論舞步怎樣騰挪,美麗的眼睛始終盯著陶驤……直到他的面色柔和下來。

    「陶先生,能賞光同我跳一支舞麼?」靜漪後退半步,提了裙擺,屈膝邀舞。她揚起的面孔,散發著柔淡的光。

    陶驤輕歎,握住了她的手。

    他此時心情很是複雜,但也不知為何,看到她平靜柔淡的面容,複雜的心情都漸漸沉澱下去……握著她的手,帶著她在甲板上慢慢地滑著舞步。其實他也不知道,此時他們是不是在跳舞。還是完全遵照著心意,一同在走一段崎嶇的路——甲板上的設施都是障礙,往往在她眼看就要撞上去時,他會將她輕鬆帶離……她飛揚的裙擺被碰的變了形狀,驚濤拍岸般的回到水中,美的驚人……

    他們似乎是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身處何處,在這冷冰冰的戰艦上,這華麗的舞蹈,有種刀尖起舞的殘酷凌厲的美,令人歎息。

    「現在過去合適嗎?」洪小玖碰了碰路四海,輕聲問。

    已經等了五分鐘了,第四戰區司令部來的急電,正拿在她手上。按說應該馬上打斷陶司令和太太的「雅興」,可是無論如何她都不忍心……這實在是太好看也太難得的畫面,她還從來沒見到過陶司令這樣。

    這次談判為招待美方代表的舞會上,陶司令也跳過兩支舞。可那出於禮節的舞蹈,怎麼和眼下相比?她也從來不知道這沒有音樂和水晶燈的地方,也可以是最溫馨的舞池……

    「不合適。」路四海也輕聲說,「除非必須。」

    洪小玖咬了咬牙,眼看著陶司令和太太的舞步定了格,要開口卻又止住——也不知何時雲開了,明月當空,月光水般瀉下,明淨的月光中,他們靜靜相擁……洪小玖聽到路四海歎了口氣,幾乎細不可聞,可她還是聽到了。因為她也想這麼歎口氣……

    「就照你的意思辦。我顧不得你,但我相信你,一切都會好的。」陶驤說。

    靜漪沉默片刻方問:「那我能相信你嗎?」

    她抬頭看著他,看他方正剛毅的臉。她真想時時刻刻對著這張臉,永遠不想失去……她牢牢地抓著他的衣裳,也知道就算此刻她實實在在地掌握著他的一切,下一刻也許手中就空了。

    「能。」陶驤拍了拍她的背,壓低聲音,「看樣子有事等著我呢……什麼事?」

    靜漪前一秒鐘還沉浸在陶驤給她鄭重的承諾中,心想哪怕是暫時的明知道是互相安慰的話,此時此刻能互相傾訴也是好的,下一秒就被陶驤陡然間嚴肅的聲音給弄的心一抖——她急忙鬆了手,一低頭看看自己和陶驤,確認毫無問題,輕輕往旁邊撤了撤身,從容地一站。但她仍斜了陶驤一眼,低聲抱怨道:「你不早些說。」

    雖然沒有很過分的舉動,到底是被人瞧著了這樣形跡親密……這人有時候偏偏這麼不在乎。

    陶驤低聲道:「剛剛才發現。」

    靜漪笑笑,還是他眼觀六路,她根本就沒有發現什麼……沒有時間也沒有精神去管其他的,眼裡就只有他一個了……她微微喘息。一整晚都沒有跳這一酣暢淋漓的一支舞累。她從頭到腳都散發著熱力呢。

    陶驤看了她一眼,似要說什麼,路四海和洪小玖已經到跟前兒了。他接了洪小玖遞上來的電報本子,打開看了,便問路四海:「手術進行的怎麼樣了?」

    路四海說:「順利。聽護士說,孟醫生預計手術還得至少兩個小時才能結束。」

    陶驤低頭看看腕表,已經凌晨一點半了,轉頭對靜漪說:「我有事得去處理一下。讓洪參謀帶你去我那裡休息會兒。手術的事小四盯著,隨時通知我們。」

    「是。」路四海和洪小玖異口同聲。

    陶驤說完,對靜漪笑笑,邁著大步離開了。

    「太太,陶司令的房間在下面。我送您過去。」洪小玖說。

    「有勞。」靜漪剛要走,想起陶驤的外衣還在,過去找了來拿著。一路走,問了路四海手術室那邊的情況。他們要下到船艙裡,正經過手術室,靜漪停下來,隔著舷窗看了一會兒,見一切正常,才跟洪小玖一道離開。

    靜漪跟在小玖身後,忽見她一拍腦門兒,說:「糟糕……對不住,太太,不是這邊……」

    她笑著說沒關係,就跟著小玖轉了方向。船艙佈局緊湊,四處看上去都像,她也辨不清方向。但是沒走兩步,她又覺得不對勁兒,果然小玖站下來,一臉尷尬地看著她。

    「對不住,太太,還是在那邊……e002房間,是在那邊的。」洪小玖臉都紅了。

    靜漪笑著點頭說:「沒關係的,我沒參觀過艦艇,正好。」她們兩人說著話,又折返回去。果然這回找對了房間。艦上衛兵顯然是已經收到命令,過來替她們開了門。

    「這是副艦長的宿舍,臨時做了司令的臥室。您請休息吧,需要什麼,就撥這個電話。電話直通我們指揮部。」洪小玖說。

    靜漪轉身望著她,點點頭,輕聲說:「謝謝你,洪參謀。」

    「那我不打擾您休

    息。」小玖被她望著,心突然砰砰跳的急,忙告辭出來。拍撫著胸口趕緊離開,「……媽呀,陶司令是冰山吧……她瞅我一眼,我都要化了……」

    靜漪將手上的外衣搭在椅背上,在床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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