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未明說,靜漪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雲胡不喜。舒睍蓴璩
她沒有就此回應,而是道:「阿部先生,您的來意我已知曉,我的態度您也瞭解。我還有重要約會,恕不奉陪。」
她說著,抬手示意白薇替她送客。
「二位請。」始終提著一顆心站在靜漪身後一側聽著他們的對話的白薇,忙上前來。
阿部春馬盯了靜漪好一會兒,才起身,似不死心地道:「陶太太,你會為今日的選擇付出代價。煨」
靜漪微笑,道:「阿部先生,中國還有句古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我腳下是中國的領土。在這裡我所做的一切,即便是會令我付出任何代價,只要值得,我都在所不惜。」
她抬了抬手,再示意白薇。
白薇已經開了房門紙。
阿部春馬盯了靜漪,微笑道:「那麼我拭目以待——陶太太,不,程先生,勇氣可嘉。但如今之中國,遠不是憑一腔熱血便可成事的時候了。程先生今日同我說了不少漢語中的古諺,逞一時口舌之快,可知道後患無窮也?意氣用事最要不得。程先生若改了主意,隨時聯繫我——我將常駐滬上。」
他言辭平淡,隱隱卻有一股盛氣凌人。
靜漪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裡,望了他,輕聲道:「不送。」
阿部春馬離去前點頭行禮,禮節還是周到的。緊隨他而去的莫翻譯,卻走了兩步之後回過身來無聲地深鞠一躬。
白薇等他們一走,忙看向靜漪。
靜漪這才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色凝重至極。
「院長,您……」白薇很擔心。
靜漪說:「你先出去吧,白秘書。」
「是。」白薇過來,將茶几上的咖啡杯碟都收在盤中。她盡量不弄出聲響,悄悄看看靜漪——她低頭抱臂,極慢地踱著步子——白色的高跟涼鞋纖塵不染,踩在黑褐色的同樣纖塵不染的木地板上,一步能踩出一個極深的印子似的……她想程院長此時必定怒火中燒。方才就連她在一旁聽著,都恨不得把那日本人給打出去呢,以程院長人品只高潔,如此忍耐,實屬不易。
靜漪停下腳步來,見白薇端了盤子望著自己出了神,「怎麼?」
「程院長,我會在醫院好好工作的。」白薇說著話,臉都紅了。
靜漪怔了下,才明白過來這個年輕的姑娘是什麼意思。她微笑點頭。
白薇在她含笑的目光注視下,臉越來越紅,忙忙地跑了出去。迎面險些撞上正要進去的梅艷春。
梅艷春輕聲道:「瞧你,慌什麼呢,慢著些的。」她說著話探身進來,看看靜漪。
「有什麼事就說吧。」靜漪坐回她的辦公桌後。分明只是一場短暫的會見,此時她甚至覺得每節骨縫間都有細小的蟲子在咬嚙般的疼痛……她坐下來。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她示意小梅接了。
小梅握著聽筒,只喂了一聲,沒有開口,臉色驟變。
她並沒有將聽筒轉交給靜漪,而是扣下聽筒,看了靜漪,說:「是家裡來的電·話。」
靜漪一點頭。
「家裡」是他們之間的代號。也只有在事情緊急的時候,「家裡人」才會撥打她辦公室的電·話。靜漪頓覺或許有重大事件發生了。果然她看到了小梅那因抑制不住的興奮而緋紅的面頰和閃亮的眸子。
小梅極力壓低聲音,可還是難以抑制激動地說:「醒了!他醒了!」
靜漪手一撐辦公桌,險些就站起身來。
也許是這驚喜來的有些突然,她一時也沒有準備,竟愣在那裡了。
「是麼。」她輕聲應道。心潮澎湃,然面上卻波瀾不驚。只是自己知道,此時心情有多激動,甚至聽得清自己的心跳聲……
小梅使勁兒點著頭。
「這真是好極了。」靜漪說。她看了小梅,「總算是個好消息。」
經過一場大手術,敦煌能這麼快甦醒,足見他的求生意志之強烈和堅定。往下的日子雖然艱難,他畢竟是打贏了這第一仗。她自認對敦煌還是有點瞭解的。也許他醒來之後的這段恢復期,才是最困難的……元秋那悲憤的聲音至今還在她耳邊迴響。比起犧牲了的段家二哥他們,敦煌或許在旁人眼中稱得上幸運,只不過這幸運是不是他想要的,恐怕不見得。
「哦,對了,院長。瞧我,把正經事兒忘了。」小梅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進來,便是有要緊事想著來向靜漪建議——她說的非常快,「像今天這樣的情形,若不嚴加防範,日後或許還會發生。且照我瞧著,日本人只會越來越猖狂。院長,依我看,不妨先加強些醫院的守衛,再快些向理事會提出議案,請院方同租界巡捕房聯絡,請他們加派人手保衛醫院吧……起碼不能讓日本人隨意出入醫院大門。今日他們就這麼闖了上來,攆都攆不走,往後還不知要做出什麼事來呢……院長您的人身安全……我們很為您擔心。」
靜漪說:「我們是醫院,來來往往都是病人,出入醫院嚴設關卡,引起諸多不便,倒不好了。再者巡捕房的巡警一來,能成多少事且不說,病人還沒有診治,先已覺恐怖氣氛,更是不好……不要單單為了我引起這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梅艷春見靜漪即刻便否決了她的提議,有心再勸一勸,再一想以他們的院長大人之性情,哪裡是說勸得動就勸得動的呢?她頗有些莫可奈何地看著靜漪,說:「程院長,這哪裡是不必要的麻煩。您要出一星半點兒差錯,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兒呢……」
靜漪正打開自己的私人記事本,聽到這裡,心裡一受觸動,抬眼看了小梅。
小梅繼續道:「這日本人的來路不明不白的,明裡是醫藥公司經理,可同我們說話,明明就是威脅……」
「威脅便威脅,我又何懼之有?」靜漪淡然地道。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在此時令小梅或是旁人再受到剛剛事件的波及的。只不過她嘴上再不肯說,也得承認,今天才是剛剛開始……她忽然明白為什麼晴子必須登門拜訪她。她的處境,遠比她想的要危險的多。
小梅不語,又惦記著手頭上的事,只說自己晚些時候再同院長您談一談,還是不肯放棄勸說。
她出去,靜漪停了筆。
自來水筆在信箋紙上一頓,藍色的墨水洇了米粒大的一點。
她將筆帽擰上,看了筆身上鐫刻的字跡……外頭風吹進來,攜著淡淡的霉味,潮濕的很。
她聽到外頭有人說話,隱隱約約辨得出是杜夫人的聲音,於是先起身,收拾了下桌面上的文件,繞過書桌後特地去照了照鏡子,稍稍整理下妝容,便聽到敲門聲。
「請進。」她話音一落,門已然打開。
小梅說了聲院長,杜夫人到。
靜漪就看到杜夫人一行出現在門口——走在最前頭的是杜夫人,陪同她前來的竟是杜文達的二姨太和九姨太。一進門,杜夫人便熱情地過來,執了靜漪的手,左右看了又看,說:「我們說來就來,打擾你辦公了吧?就是打擾你也多擔待些吧,我們可是輕易也不來的。」
靜漪笑著說:「哪裡稱得上打擾,您快請坐……」她也對進門後便站在杜夫人身後不聲不響只對她微笑的二姨太和九姨太點點頭,請她們坐下來。杜夫人仍拉著她的手,「來便來,電·話裡也不告訴我所為何事,讓我好著急。難不成嫂夫人是來湊一桌麻將的?」
「你這個丫頭,好歹也是一院之長,設若不是在你的辦公室、當著你的下屬,我可要說出好話來了。」杜夫人微笑道。
小梅趁機問她要喝什麼。
「我們不喝茶。來呢就是看看你,再者也確實有事情的。」杜夫人說。
靜漪看了小梅,點點頭讓她出去。
小梅將門關好,靜漪問道:「嫂夫人來,究竟是為何事?就是有要事相商,我過去一趟也就是了,何苦來這麼辛苦親自跑一趟。」
杜文達對她們一家多有照顧,平日裡,杜夫人也時常問候,就是有什麼東西也都想著她的。從年紀上看,杜夫人較她年長許多,對她的疼愛是很顯而易見的。平時杜夫人深居簡出,這樣悶熱的天氣,親自來了……靜漪想著,看看沙發上坐著的另外兩位。二姨太沉默,九姨太對她微微一笑,也沒有說什麼,還是杜夫人鬆開她的手,從手袋裡拿了一個厚厚的信封出來,交到靜漪手上來。
「我們
小九兒,學人家組織了個婦女救國會,硬是拉了我們入會做什麼理事。我看讓我們都去任理事是假,要我們出錢是真的——偏偏杜先生贊成的很,說這回還做了點正經事,正要大大提倡——若叫我說,不管救國會也好,理事什麼的都好,我們好歹也能出點力。且這出力,頭一個要出在有用的地方。」杜夫人說著,點了點這只信封,「這是我們的小團體一點點心意,想你替我們把這筆捐款用到合適的地方去。」
靜漪打開信封,取出一疊子規格不一、數額不等的支票來。她粗粗一看,除了杜家女眷,都是滬上有名有姓人家的眷屬,足可見這位九姨太做事,也是頗有些能力的,難怪杜文達夫婦平日倚重她良多……靜漪將支票放回信封內,鄭重道:「我馬上讓人來將這些款子做個賬,向理事會備案,存入慈濟戶頭。夫人,二太太,九太太,多謝你們。」
杜夫人微笑道:「謝什麼呢,不過是盡份綿薄之力罷了……得勒,正經事還有一樁。」
靜漪看她雖微笑著,眼中卻有難過之色,心裡一沉,料到她此來或許和逄敦煌傷情有關,果不其然杜夫人便說今天來,也是杜文達首肯,「聽杜先生說了今天早間的事,我們就擔心的很,知道你忙,電·話裡怕又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藉著替二太太複診,來你這裡看一看……」
杜夫人說著話,聲音漸漸壓低。
她轉達了杜文達的問候之後,便問及逄敦煌傷情。聽靜漪說逄敦煌剛剛甦醒,面有驚喜之色。隨後她就向靜漪提出,若需要杜家幫什麼忙,就儘管說——慈濟這般能夠提供秘密地點為救助和轉移傷員固然好,一旦被發現且被迫需要新地點,杜家也已經預備好了兩處地點,隨時可以貢獻出來……「就是省身,他的情況好轉些,就讓他到舍下養傷吧。杜先生待他如親兄弟般,此番他身受重傷,杜先生非常難過。礙於身份不便立即前來探望而已。」
靜漪點頭,表示理解。
杜文達同逄敦煌稱得上是生死之交,到此時必定牽掛非常。她細細將逄敦煌的情況再介紹些,請杜夫人先行轉達。
杜夫人聽的也仔細,等靜漪說完,她歎口氣道:「此時不便去探望……靜漪,你辛苦。也多加小心,保重身體。」
「我分內事呢。」靜漪說。
杜夫人看了她,面色並不甚好,也知她還要應對各種雜事,定是勞累。她看了看這間辦公室,再歎道:「難為你一個弱質女子,撐著這麼大一個攤子……牧之在前線,你在後方,你們伉儷真可謂鞠躬盡瘁了……不是我說要佩服你,就是杜先生他們都說你難得。過兩日,杜先生和我在家中設宴,你一定要來。我們下帖子請你的。」
靜漪見她說的認真,明白不是普通飲宴,也就答應下來。
九太太小聲提醒杜夫人時候不早了,程先生還要辦公呢。杜夫人也就再同靜漪說幾句體己話,帶著兩位姨太太告辭離開。
靜漪親自送她們出去——杜家太太們出行,僕從眾多,當然不是一般的排場,引得許多人駐足觀望起來……梅艷春在靜漪身旁,輕聲說:「杜夫人都來咱們醫院診治,且又同您是閨中密友,恐怕這一陣子,能清靜清靜了吧?」
靜漪心想小梅這話或有道理。
在租界在滬上,中央政府的政令或許不見得能暢行無阻,杜氏的影響力,卻是不容小覷的……她也忍不住在心裡歎一句難得。
杜夫人有些話,令她聽到耳中,心內五味雜陳。
在世人眼中,她不過弱質女流,雖艱難可也一日日撐了過來……只是她自己也明白,從來不是她一己之力做到的。
有太多的人在幫助她了。為了他們的期望,她也要盡力撐下去……
這日靜漪下班時又已經很晚。
她提前搖過電·話回家告訴陶夫人她不能回家用晚飯。她們在電·話中的言語素來簡潔。放下電·話後,靜漪便出了辦公室。
她頗繞了幾個彎確認沒有引起人的注意了才去了地下病房探望逄敦煌。
逄敦煌自那日短暫甦醒之後,又昏迷了數日,情況甚為凶險。好容易從前日起情況才正式穩定下來
,著實讓孟醫生和專門被派來照顧他的高醫生提心吊膽了一番。靜漪雖深信逄敦煌定能闖過這個鬼門關,但真正見到他以清醒的眼神望著自己,還是忍不住激動。
此時她站到他的病床邊,就看到他望住自己的眼眨了一眨,仍然有種想要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的衝動——然而她不過是輕柔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他能醒過來她真的覺得是上天的恩賜。
她每天來探望他時,都會忍不住要重複下這句話……
逄敦煌臉上腫的厲害,大眼睛被擠的只剩下一條縫隙。就是這窄窄的縫隙裡,流露出來的神色,每每看的靜漪想落淚。
敦煌是個笑談渴飲匈奴血式的漢子。她從未在他眼中看到悲傷和憤懣,更未見過絕望。但如今自從他醒來,她都看到了……這讓她心如刀割一般。
靜靜的,她坐在了病床邊的方凳上,就這麼陪伴著他;元秋和護士都在,也靜靜地各自做著該做的事,一切動作都要放到最輕,生怕弄出動靜來,打擾了逄敦煌休養——他從醒來之後,脾氣便有些古怪和暴躁。但靜漪來時,他就會平靜很多。
元秋是這麼對靜漪說的……
靜漪臨走前,輕聲細語地對逄敦煌說了些話。
她說敦煌,你還記得從前你請我跳舞,總是不小心踩我的腳?等你好了,我們再跳一支舞,你可不准再那樣了……還有,別忘了,我們有一盤棋,中盤住手,這麼多年,都未曾下完。這些年時常惦記著,不知你棋藝如何精進。我雖荒疏日久,也還是想著和你一較高下。咱們總要分出個勝負來的……還是從前也說好了的,等我們白髮蒼蒼,我烹茶煮酒,聽你講故事,可好?
她望著敦煌。
從他的目光中她看得出他情緒的波動,於是她輕聲說你好好養傷,我每天都會來看你。
她很希望敦煌此時就能同她說兩句話。他不能說話,她也說不下去了……她走出病房時也沒有再出聲。元秋和護士更加靜默不語。
夜色中靜漪穿過走廊離開。
隨著她的腳步,旗袍下擺都帶出了風聲……她不知為何突然有種熱血沸騰之感。
車子駛進公館大門,她便看到遂心那小小的身影。遂心正由她看媽帶著等在門口。她的小狗雪球在繞圈子咬尾巴、又不時調皮地去撕捋白獅的毛髮……外頭不管怎麼風雲變幻,這家裡的安寧和·諧,卻仍彷彿是色彩淡雅的油畫般,讓她一回來看到,心便逐漸安定下來。
靜漪讓司機早停下車來。遂心跑上來時,她將遂心抱在懷裡,好久動也不動……她貪婪地嗅著遂心身上的味道。很久以前她曾經說過,哪怕是她生了病,遂心是治她的藥。到如今仍是如此。
這孩子雖小,卻彷彿是她勇氣的來源。
遂心原本看到媽媽回來很是高興,但見她只是擁抱著自己半晌不動,便乖巧地拍著她的背,輕聲說媽媽、媽媽今天是不是很累、很累的話用過晚飯早早睡覺吧,我給您捏捏肩膀……。
靜漪又忍不住笑了出來,親吻著遂心的臉蛋兒,說:「看到你,再累也不覺得了。」
遂心牽著她的手跟著她往屋裡走,著急地開始告訴她,奶奶已經和薇姨商議好,這兩天薇姨就會和她們搬過去一起住。
靜漪點著頭。
陶夫人看到靜漪,說了句先吃飯吧。
用過晚飯,她們都沒有即刻離席。陶夫人望著靜漪,問道:「有心事?」
靜漪日日都有心事的。她掛心的人和事太多,這其中最重的那一個,是她們共同關心的。靜漪雖有心事卻總要在她面前掩飾幾分,是怕她更擔心的緣故。不過她看得出來,靜漪今天想必是想掩飾也有心無力。
果不其然靜漪被陶夫人一問,沉默片刻,問道:「母親,您怕嗎?」
陶夫人明白過來,面色如常地道:「怕也無用。」
靜漪舒了口氣,和緩地將逄敦煌的事對陶夫人簡單交代一番,又同她講了自己下一步的計劃。
「母親您能帶囡囡先走的話是再好不過的。我恐怕還得很長時間才能脫身。」靜漪是商量的語氣。
陶夫人沉
吟。她的目光落在孫女遂心身上。
遂心已經伏在靜漪膝上睡著了。
靜漪輕柔地撫摸著女兒柔軟的鬈發,聽到陶夫人輕聲說:「要走要留,自然是一起的。我先前想著,像爾宜同白家太太帶孩子避禍回鄉,也不失為好計策。如此文謨才能無後顧之憂。咱們同白家又是另一樣的,若你沒有這份事做,去哪裡也都是可以的。但你這份事,總要有始有終。留你一人在這,我也不放心。我想,這畢竟是法租界,日本人再猖狂,在租界裡行兇,畢竟沒有那麼方便。再說即便要走,也要周密計劃,不是說走就走,貿然行事,反而不妥。」
靜漪點頭。
陶夫人到時間便催她上去休息,要讓遂心的看媽抱她,靜漪卻親自抱了遂心上去。陶夫人見她疲累,抱著遂心上樓去,走兩步便氣喘,雖皺眉,卻也沒說什麼。直跟著靜漪一同去了遂心房間,看她照顧遂心,不由得道:「老七慮的也是。這時候,一個囡囡照顧起來已是費心費力,如何擔得住再折騰……」
「牧之是替我考慮的多些。」靜漪輕聲說。
她看著柔和的燈光下遂心好看的讓她心尖兒若輕舞的蝶翼般顫起來的小模樣兒,眼前漸漸如起了霧……她回頭看時,陶夫人已經不在房中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與陶夫人之間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交談雖說仍是不多也不少,有陶夫人在,她會覺得踏實些。
李嬸敲門進來說程先生,樓下有客人到了。
靜漪略皺眉頭,望了李嬸問是什麼人。這幾日她的公館真可謂熱鬧,不速之客接二連三。再這麼下去,就是為了清淨,她也得換個地方住了。
李嬸見她有些不快,忙解釋說那人說是程老爺派來見十小姐的……
靜漪下樓去一看,來的卻是林之忏。
「十小姐。」林之忏望著款款走下樓來的靜漪,恭敬行禮。
林之忏照舊穿著他恆久不變的黑衣。站在客廳裡,像個濃重的黑影。靜漪下樓時邊走邊觀察他——與他習慣穿著的黑色衫褲不同,難得地見他一身西裝。可也就是這一身難得穿在他身上的西裝,令他看起來彆扭的很。於是他冷峻的神情和氣質,就因為這一點彆扭,相映成趣——靜漪忍不住微笑。
她越微笑,之忏就越彆扭。
一聲十小姐叫出口,竟也像是舌尖打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