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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漸行漸遠的帆 (十六) 文 / 尼卡

    「進來。愛睍蓴璩」他說。

    「司令早。逄旅長和岑參謀來了。」李大龍推開門,請逄敦煌和岑高英先進。

    陶驤看了三人一字排開敬禮,點了點頭,說:「稍等。」

    他抱了囡囡走到書房門口去,將她交給張媽。

    「廣叔,我會派人去什川接老太太回來。府中護衛,這幾日也加強警戒。事情可能沒有那麼快過去。」他交代著輅。

    「明白,七少爺。此事還未向太太和大少爺稟告,是不是……」哈德廣看著陶驤。

    陶驤沉吟片刻,說:「和緩著同他們說。」

    「是。我這就去。」哈德廣說完一躬身,急匆匆地走了驂。

    張媽原本想再提醒下陶驤,但見他是有要事要處理的樣子,也只得先帶著囡囡走開。

    陶驤回了書房,看看逄敦煌等人,說:「說吧。」

    李大龍出去,在書房門外守著,岑高英才拿出皮夾來,將那上面的一條條記錄逐一向陶驤匯報,邊說邊將相關電報也交予他。逄敦煌並沒有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聽。他點了支煙,踱到窗前,聽著岑高英說:「……消息是昨天夜裡從上海傳過來的,跟我們之前掌握的並無出入。除了指控迫·害和秘密處決民·主人士和學運領袖,就是西北軍近幾年虧空地方稅收、導致地方政府入不敷出。被害的民·主人士和學生領袖名單列的很清楚,都在這裡……挪用稅款、虧空財政收入的具體數字也有。另外,他們還指責您和外國使節過從甚密,為了謀取一姓一家之利益,與其簽訂秘密協議、還大肆購買軍火……」

    岑高英說到這裡,停了停,看看抱著手臂端坐書桌之後的陶驤。

    陶驤微合雙目,說:「繼續。」

    「從凌晨起,得到消息的部分學生就開始預備。今晨集結了數百人,在城中散發傳單。號召城中百姓上街頭示威遊行,向省主席請願。這是傳單……他們要求蒲主席清查稅款,要求停止迫·害民·主人士和學運領袖。眼下沒法判斷遊行的規模。不過能確定的是,會有武裝人員混跡其中。恐怕到時候他們會藉機生亂。」岑高英說。

    陶驤點了點頭,問:「省身,你的看法呢?」

    「蒲主席什麼意思?」逄敦煌靠在窗邊,問道。

    「盡早控制局面。」陶驤說。

    逄敦煌說:「意料之中。陶司令你呢?」

    「僅僅控制局面反而很容易。所有的部署已經完成,只需一個命令即可。不過我想,有人是希望看到這裡亂一亂的。」陶驤說完,指示岑高英下達通知,半個鐘頭之後,在司令部舉行緊急會議。岑高英領命離開,他才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示威遊行有何不可?西北軍所欠債務,早已清償完畢。我正愁人不知道呢。」

    逄敦煌愣了下,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有個疑問,牧之。」

    陶驤點頭。

    「這次的事,是不是跟靜漪有關?」逄敦煌問。

    「為什麼這麼問?」陶驤反問。

    「那個名單,我沒記錯的話,應是戴孟元提供的。能接觸到這份名單的人只有幾個人。靜漪手上有一份,並不奇怪。但這次洩密居然出現這份名單,我只能做這個猜測。」逄敦煌看著陶驤。他的心情很複雜,既希望陶驤回答,又擔心陶驤的回答證實他的推測。

    陶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說:「要想令這一指責不成立倒也簡單。」

    「只要證明名單上的人還活著就行。比如戴孟元。」逄敦煌說,「可如果這樣,你就算平息了這次事件,也給南京遞上把柄——這明擺著的陽奉陰違,如何說的過去?你是兵,那是匪——這一手真是狠。你怎麼做,都逃不過。可我不明白,靜漪這是為什麼?」

    逄敦煌說著不明白,臉色都變的難看了。

    陶驤起身,說:「走吧,馬上開會。」

    逄敦煌見陶驤不回答他,就有點急躁,走過來,掐滅了煙,說:「我不信靜漪會做這種無情無義的事。就是有什麼,也一定是誤會……」

    「高英會盯著。情報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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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會匯總。你就不要著急了。」陶驤對著鏡子,整理著軍容。他的語氣平淡而從容,似乎根本未受事件影響。

    逄敦煌預備說的一車話,看到陶驤這樣子,全都嚥了回去。

    他想了想,說:「這下該動孟冬兒了吧?留著她這顆地雷,當然是要在最合適的時候挖出來。」

    陶驤回過身來,「省身,我要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事?」逄敦煌問道。

    「送靜漪安全離開蘭州。」陶驤說。

    逄敦煌瞪大了眼睛。

    他看著陶驤說完,從容地走向書房門,才大喝一聲:「你說什麼?」

    ……

    靜漪出了琅園便上了來接她的轎子,劉氏給她放了轎簾,吩咐轎夫一聲便起轎了。

    靜漪不一會兒就覺出轎子要去的方向並不是延禧堂。風吹動窗簾,她從縫隙中看著外頭灰色的磚牆上單調的圖案。這段路在靜漪來說並不陌生,越走,她那有些忐忑的心反而靜下來……等轎子停了,不用細看,已經知道這滿目蕭瑟之中擁翠疊綠的所在,是影竹園。

    「七少奶奶請稍等。」劉氏在前,去敲那扇竹門。

    片刻之後,院門開了。

    靜漪看到來開門的白婆子。一年多不見,白婆子似乎又蒼老了些。白婆子開了門,叫了聲七少奶奶,待靜漪進了門,她將劉氏攔在了外頭。靜漪順著小徑走進竹林,再回頭時,已經不見了白婆子。竹林深且密,雖是白日,密密匝匝的竹葉遮天蔽日,穿過竹林的微風帶著陣陣陰寒。靜漪到此時方覺得毛骨悚然。她加快腳步,還沒有出竹林,就看到陶夫人坐在石桌邊,正在等她。

    靜漪強自鎮定,走到了陶夫人面前。

    「母親。」她叫道。

    一身黑衣的陶夫人,比平日顯得更加嚴厲。

    她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你該是知道的吧?」

    靜漪無聲點頭。

    陶夫人目不轉睛地望著靜漪,說:「既然知道,我也不需與你多費口舌。靜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除掉陶家血脈,你得是有多狠!」

    靜漪臉色煞白。

    她一字不吐,陶夫人更惱怒。

    「那也是老七的孩子,你就忍心!還要把我蒙在鼓裡,難道我不知道他什麼性情、你又什麼性情?」

    陶夫人頓了頓。她也是在極力讓自己能平靜下來,不致在靜漪面前失態。

    可到此時她已經怒火難遏。

    「從你進門,我對你寄予厚望。你一樣樣、一樁樁事做來,真讓我失望透頂。就盼你能看著老太太和老爺器重你,老七那麼待你,總有一日能明白過來,安心相夫教子。那只你變本加厲,從前做下的那些事情也罷了,竟傷及陶家血脈……你怎麼對得起老太太?你怎麼對得起姑奶奶?她們哪一位不是拿你當眼珠子疼?你下如此狠的手,就是為了要和老七離婚?」陶夫人冷著聲,句句逼問。

    「母親……」靜漪澀聲開口。

    「別叫我母親。你沒有這個資格。」陶夫人立即打斷了她。

    靜漪住口。

    「往下要怎麼樣,你說了不算,得聽老七的。但若老七處斷不得當,我也是不能贊成的。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容不得你放肆!你離了老七,對老七來說未嘗不是好事。可你做下如此殘忍之事,也得先嘗嘗陶家的家法。」陶夫人往前走了兩步,望著竹林外的精舍,「這裡清淨,你好好兒想想你的所作所為……至於囡囡,你再想見她,也得問問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做她的母親!」

    「母親!」靜漪臉上變了色。

    陶夫人轉身盯了她,說:「早看出你絕非老七良配,我只悔當日沒能一力阻止這門婚事,竟由著老七的性子來。今時今日我若再重蹈覆轍,對得起誰?他可是我一手帶大的,若他有什麼不好,我先對不起他親娘臨終所托,也對不起我幾十年的心血……你既不是個好妻子,更不是個好母親,留著你在陶家、在老七身邊,終究是禍事。念在你是囡囡生母,我也不過於為難你。離了這,外頭海闊天空。以你的心性、智慧,想必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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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成就未可限量。假以時日,定會得償所願。那麼囡囡留在陶家,你也不必掛念。我是她祖母,不會虧待她。老七更不會虧待自己的骨肉。」

    「您日後是不是打算告訴囡囡,我……她媽媽已經死了?」靜漪問。

    陶夫人看了靜漪一會兒,並沒有回答她。

    「太太,珂姑娘有急事來見太太。」白婆子靜悄悄地出現,身後跟著珂兒。

    珂兒過來,在陶夫人耳邊低語一陣,說:「太太快些回去吧。」

    陶夫人顯然是對珂兒稟報的事情很是吃驚。

    靜漪隱約聽得「老太太」和「七少爺」幾個字,珂兒面有急色,她直覺是出了什麼事,不覺也呆在那裡。想到一早哈德廣就等著見陶驤,這也是不尋常的……她這一急,心砰砰跳的快起來。

    陶夫人看看靜漪,對白婆子說了句「好好照看七少奶奶」,拂袖而去。

    靜漪眼望著陶夫人的身影穿過竹林,漸漸遠去,猛醒過來,要追上去時,院門已經緊緊閉鎖。

    她呆了似的站在竹林裡,此時擔心的倒並不是自己的處境,而是陶夫人臨走時那冷酷的眼神,彷彿她是十惡不赦之徒……

    「七少奶奶,屋裡歇歇吧。」白婆子影子似的跟在靜漪身後,此時才開口。

    她看著白婆子,點了點頭。

    白婆子引著她往裡走。似乎是早有準備的,白婆子給她打開的那間屋子裡,放了火盆。靜漪進去,還在打量著簡陋的房間,門在她身後關上了。

    靜漪這才覺得渾身乏力、胸口陣陣發悶,不得不在冷板凳上坐了。

    她似是能聽到人在哭,也有說話聲,低低的,若要細聽時,又不見了。

    她不禁更覺得冷。此時她也有些糊塗,竟也不知害怕,更想不到此時還有誰能來把她從這裡救出去去……她也不知在這裡坐了多久,只知道白婆子進來送過飯。她沒有吃。等天色暗了,白婆子又進來給她點了蠟燭。白婆子並不和她說話,只將帶來的飯菜給她放到面前。靜漪看了飯菜,沒有胃口。她默默地坐著……屋子裡的火盆燃著,炭火紅而旺,可怎麼也暖不到身上來。她站起來出了房門,走到那間屋子門前。四周圍空無一人,她從窗子往裡看。窗簾掩著,看不到裡面。她正要離開,忽然間窗簾挑起半扇,一張臉出現在窗後。靜漪嚇的往後倒退一步,一轉身要走,就看到白婆子站在她身後,她心臟跳停,一時間挪動不了。

    白婆子說:「七少奶奶還是回自己房裡吧。」

    靜漪很想再看看那窗子裡的人臉,可是腿腳都在哆嗦。她終於還是轉過頭去,就見窗簾已經合攏。她站在原地動都動不了,又聽見聲響時,全身都哆嗦了一下,簡直要尖叫出聲,她回身要跑,被人攔住了。

    她看清來人胸前亮閃閃的徽章,一聲尖叫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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