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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緣 (十) 文 / 尼卡

    靜漪沒有立即起身。2

    白獅在陶驤面前四爪朝天、憨態可掬。陶驤彎身拍了拍它。它似乎仍不滿足,翻身咬著陶驤的長靴。陶驤看著白獅撒歡。

    圖虎翼替陶驤拿著隨身的東西,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張媽出來,發現陶驤醉了,問少爺要不要什

    陶驤低聲道:「不用了。晚了,下去歇著吧。」他說著對圖虎翼也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榛。

    圖虎翼將手上的東西都交給張媽拿去收著,自己敬個禮退出去,關好了門。

    客廳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和白獅,安靜的也只有落地鍾那鐘擺嘀嗒聲。

    陶驤坐在沙發上,遠遠地看了靜漪沂。

    「過來。」他伸手,聲音沉沉的。

    隔了老遠,靜漪似乎都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她聽到輕細的腳步聲,是張媽和月兒下來了。她仍坐在琴凳上,望著她們倆下來後站在自己面前,等著她示下。

    「下去吧。」靜漪輕聲說。

    與此同時,她聽到陶驤在叫她:「靜漪!」

    月兒往後退了小半步,張媽有些擔心地看著靜漪,輕聲說:「少奶奶,要不要……」

    靜漪搖頭,說:「去吧。」

    陶驤是醉了,卻遠未醉到糊里糊塗而不能自已。

    張媽帶著月兒走了,一盞燈都沒有關。大廳裡亮堂堂的。

    靜漪仍坐在琴凳上,眼波在四週一蕩,定在陶驤身上。他坐在那裡定定地瞅著她、等著她……她放下琴蓋。

    總覺得手指上是沾了點灰塵,她忍不住擦了又擦。

    陶驤的目光隨著靜漪的走近慢慢上移——她好像走過了一段很長的距離,才來到他的面前,在他面前兩步處站下,靜靜地望著他,隔著她那亮晶晶的鏡片……他伸手,低聲道:「過來。」

    靜漪沒動,說:「你醉了,去歇著吧……」

    陶驤眉一抬,問:「不是在等我回來麼?」

    她沒動,他乾脆一探身,將她拉過來,坐在他膝上。順手摘了她的眼鏡,丟在一旁。

    靜漪甩了下頭髮,一頭小發卷兒飛起來。2

    她雖沒出聲,陶驤還是覺察她異樣。他身子往後一靠,手扶了她半邊肩膀,一攥,眉頭便皺了起來。上下地打量著她,想看她身上是否還有別處不妥當。但她除了看上去有點倦意,並沒有什麼。

    「怎麼受傷的?」他問著,手指探向她頸下。被靜漪立即按住了手,「嗯?跟著的人都幹什麼去了?」

    他猛然間聲線抬高,臉色也變了。

    眼見他就要叫人來,靜漪忙掩了他的唇。

    「沒什麼,就是不留神摔了一跤,傷到肩膀。大夫已經來瞧過了。說不要緊的。」靜漪輕聲說。陶驤儘管醉了,反應卻不慢。此刻看著她,更是一絲都不曾放鬆。一副休想有事情能瞞過去的架勢,真讓人喘不過氣來……靜漪忽的被這忽然鑽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愣愣地瞅著陶驤……他還是常常會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陶驤沉默。手被她按在她胸口,隨著她呼吸,她身子的震顫都傳到他手心處……他反手握了她的手,將她一拉,靠進他懷裡來,輕輕地擁著,問:「怎麼那麼不小心?」

    他輕輕撫著她受傷的肩膀,薄薄的綢衫下,繃帶的印記清晰可見。她身上有藥味。這麼緊地貼著彼此的身子,他們身上的味道都混在了一起……靜漪輕輕吸著鼻子,臉一側,靠在陶驤肩上。

    肩章硬邦邦的,銀星貼著她的腮。

    「嗯?」他問。

    有好久,她既不出聲,也不動。

    陶驤身上濃濃的酒意,簡直讓她也覺得是喝了好些酒似的……她低聲道:「沒關係的,過幾天就好了……你怎麼喝了這麼多酒?不是很久都沒醉過了麼……」

    他仗著酒量好,時常豪飲。可他向來極有節制,總歸是防著萬一有軍情,能夠隨時做決策。

    可這個時候,他居然喝了這麼多酒……她卻沒勇氣去看他的眼睛。

    出了這麼多事,他的心情不會好,她當然知道。

    「靜漪,」陶驤叫她。

    他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她肩膀處,熱乎乎也濕乎乎的。

    「你醉的厲害了,牧之。」她輕聲說。醉的這麼厲害,話也多起來了。他從來話少,多說幾句,其實也好;但她也有點怕,不知他會說出什麼來……「晚點兒再說吧。」

    「我沒醉。今天席上的酒,你想不出究竟有多少杯,是為了你喝的。」陶驤說。

    「為我?」靜漪問。似乎現在醉的是她,她有點迷糊。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藥的緣故,還是因為她這樣同他在一處。

    「人人都說,我少年得志,文韜武略,算都有一點。但這還不足稱羨。難得的是始終運氣好的很,尤其最有福氣的是,娶了個好太太……才貌雙全,溫柔賢惠。」陶驤一樣樣地說著。

    他每說一句話,她便覺得臉上熱一分。

    這些話,陶驤不喝酒的時候,大約不會說出來的……

    他停了一會兒,扳過她身子,讓她看了自己。他的臉膛紅紅的,頸子也紅,彷彿塗了一層胭脂,那胭脂色蔓延到眼中去。於是他看著她的眼,也紅著……有種熱烈的讓人害怕的眼神,炭火似的紅瑩瑩的似乎能灼傷了她。見她只是瞅著自己,他的手順著她的面龐,輕柔地移下來,點在她心口處,輕輕一觸。

    靜漪身子一僵,看著陶驤。

    陶驤深深地吸了口氣,說:「有些事,只有我自己知道。」

    「知道什麼?」靜漪喉嚨有點乾澀。

    「我終於得到你……」他的唇碰到她的,低喃一般。人是醉意朦朧的,話卻清清楚楚。靜漪身子顫著,在他懷裡。他牢牢地將她抱住。「終於。」

    任他在她耳邊低喃,靜漪彷彿沒有聽到似的,只是不動。

    他在醉中,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妥,輕輕撫著她的肩膀,道:「你總是對我不能放心的。」

    「牧之,」靜漪坐直了。長久地伏在他身邊,她仍會覺得累。肌骨在一寸寸地酥軟、酸痛,「我沒什麼不放心的……去睡吧,很晚了。」

    他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低聲道:「真想就這麼不動。」他覺得腿上一輕,知她已經起身了,想伸手拉住她,卻只來得及碰到她的衣襟,從手指到心頭,酥酥麻麻的一陣子……他半晌不動,她來催促。

    他順著她的意思,一同上樓去。她走在他身後,將燈一盞盞關掉。

    只有開關「啪、啪」的聲響隨著他們倆緩緩的腳步聲往樓上去,黑暗吞噬了他們的影子……

    秋薇聽見外面的響動,開門出來。靜漪讓秋薇去給陶驤倒水,輕聲說:「進去看看麟兒?」

    陶驤進了房,麒麟兒睡沉了。

    他看了一會兒,想將麒麟兒抱起來,靜漪見了忙阻止他,他卻說:「這是我的床。」

    靜漪怔了下,低聲道:「去那邊睡,別弄醒麟兒……好容易安穩下來。今兒晚上折騰的夠了。」

    陶驤摸摸麒麟兒的額頭,問:「鬧的凶麼?」

    靜漪說:「只是想見大哥和大嫂。」

    陶驤起了身,沒言聲。

    靜漪看他走開,到桌邊,伸手便去拿桌上的瓷碗,問都沒問,便喝了下去。她忽然意識到那是她要喝的藥,呀了一聲。秋薇恰好端了水進門來,見陶驤也皺了眉,看著自己手中的空碗、說著「這不是酸梅湯呀」……秋薇忍著笑,看看靜漪,過來把清水送到陶驤手邊,說:「姑爺請喝水。」

    陶驤正渴著,又喝了碗清水。

    靜漪催他去洗澡,他醉意朦朧的,單脫靴子就脫了好半晌。靜漪耐著性子,等著他進浴室去。

    「小姐,藥都涼了。我拿去熱一下,您喝了也好休息。大夫且說要您好好兒歇著呢。」秋薇說著,看看她面色,「您也跟姑爺慪了好幾日了……姑爺回來了,就別慪氣了。小姐?怎麼了?」

    靜漪搖頭。她把涼了的湯藥喝下去,打發秋薇去休息。

    秋薇看她是懶怠說話的模樣,也看不出是不是心緒不佳。她把床帳子放下來,又把南邊榻上的鋪蓋鋪好了。臨走前還問了靜漪,是不是把外面的床也鋪好?靜漪說不必。秋薇便笑了笑。

    秋薇出去了,靜漪在屋子當間站了半晌。浴室裡安安靜靜的,她敲門進去,卻發現陶驤靠在長椅上,已經睡著了……她在門邊站了一會兒,看著他歪著身子,一雙長腿垂在椅下,手中還拿著剛剛脫下來的襯衫,顯然還沒去洗澡,便已經困極。

    靜漪走過去,輕聲叫他:「牧之……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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