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七妹的樣子,也是愛花愛草的。舒虺璩酉園子裡旁的沒有,奇花異草最不缺。早些年祖父在世時,也頗花了些精神養護。他老人家很有些閒情逸趣的。」陶駿見靜漪雖不語,但是在細聽的,就說:「我們兄弟,老七最像祖父。就是對一花一木的見解,也是獨到的。若讓他來給你做嚮導就好了。只是如今他忙,顧不上這些了。」
靜漪聽著。想起陶駿夫婦在什川山莊的住處,那一方天井裡養的好好的如茵碧草,據說也是陶驤的主意。
他倒真不像是會在花花草草上用心的人。
她看到陶駿望著她微笑,知道他們想起了同一件事,便點頭道:「我倒還惦著那草地。」
靜漪看看四周的樹木,如此乾旱缺水的地方,養草比養些花木也不見得容易嫦。
只是他怎麼會想的到呢……
「從前文人墨客,愛這一枝秀草的也不在少數。七妹若是喜歡,琅園的院子裡是留著不少空地的。不妨尋些好草種,試著種一種。」陶駿說。
靜漪想起琅園還是陶駿負責建造的,對琅園內外的設置當然是瞭若指掌的燃。
「七弟喜歡西洋的建築。留洋時,他學習之餘,就愛寫寫畫畫。很多東西,像畫冊,筆記,書籍,他帶回來就撂下了。旁人都沒有興趣。起初我也沒有時間,後來倒撿起來。權當打發打發時日。」陶駿微笑著說。
靜漪聽他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受傷之後日子,不知道雲淡風輕中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痛楚。一念至此,她忽然有些難過。
陶駿見靜漪只是站著,距離他老遠,便示意她,哪怕是遠一些,也坐坐。
「是覺得不便麼?」他問。
被他直截了當地說出來,靜漪有點窘。
「若不是,就請坐一會兒。」陶駿低頭,看到膝頭薄毯上落了幾片葉子。笑一笑,捻了,順手扔出涼亭去。
他再看靜漪時,溫和的目光中笑意都少了幾分。
靜漪說:「這裡呆久了畢竟涼一些……」說著,也便坐在了圍欄木凳上。仍是距離他遠遠的,「大嫂和麟兒呢?」
「明日是麟兒姨母生辰,母子倆正在房裡商議送什麼東西好呢。」陶駿淡淡地笑著,望著水上浮著的密密匝匝的蓮葉。
「是呢。大嫂明日該帶著麟兒回娘家去了。麟兒該多高興。」靜漪輕聲說著。彷彿那樣的家人團聚就在眼前,高堂老母有外孫承歡膝下……而對於她來說,是再也不會實現的了。
她轉開臉。
水面一點陽光刺了目,她來不及忍住,眼睛裡就閃了淚光。
她急忙掩飾,還在微笑。
「往後會好的。」陶駿自己轉動著輪椅,轉向另一側,似是要看仔細水中錦鯉,「不要老悶在屋子裡,或者像我這樣,出來看看花草也好,哪怕就是走走。我不能走,還想要出來多看看、多聽聽。七妹是要多健康,就有多健康的,何況還是女醫生,該更懂得這些讓自己健康的道理不是嗎?」
「哪裡是女醫生?」靜漪立即說。
「哦,不是嗎?可是連馬都能救活呢。陳伯可是對你的膽識和見識都讚不絕口。」陶駿含笑道。
「那是……那不算。」靜漪說。陶駿連這個都知道,可見在這家裡,他雖足不出戶,卻沒有什麼能瞞過他的。靜漪不禁·看著陶駿的側臉——比起陶驤那稜角分明的側臉,陶駿的線條要柔和的多。
「都是性命。在看重的人眼裡,動物性命的價值不見得低於人。」陶駿微笑。
「是呢。」靜漪也微笑。
陶駿點著頭,道:「這不就解了?還是該寬慰自己。你這個年紀,自怨自艾起來,倒不好了。就比如爾宜,雖說粗魯些,可你看她,多麼的快活。」
靜漪笑。
陶駿望著遠處,笑意也加深了,唇邊的笑紋都深了些。
靜漪手中正握著相機,看著他微笑的樣子,舉起相機來,對著他按了下快門。
相片子轉換的聲音不大不小,陶駿聽見了,不過靜漪抓拍的時候,他並沒有打擾她。只是隨後轉過臉來看她,並不責怪。
靜漪把相機放好。
和陶駿的聊天漸漸地自然多了……
女孩子們的笑聲隔著水傳過來,靜漪轉頭去看,爾宜和皎皎她們幾個墨色的身影,在對岸假山上出現。
靜漪站起來,拍了幾張相片。
「也許照不到她們。」靜漪輕聲說。
「沒有問題的。這小相機沒有惠爾達大相機那樣,能拍個至少八層樓,這點距離還不在話下。」陶駿看她擔心,微笑著,「當年我們兄弟幾個,有了第一架相機時,還搞了個暗房,自己沖印。雖然拍的相片一塌糊塗,沖印的更是一塌糊塗,想起來還是很有趣的。」
「大少爺,該回去了。」福順過來輕聲提醒陶駿。
靜漪看到福順,想起他被白獅咬過的,打量一下福順。這個沉默的硬漢,看都不看她,只對陶駿一人恭順有加。這一點倒是像極了之忏。在誰身邊,眼裡就只有一個主子……她攥住相機,本想問一句福順是不是傷都好了,沒有問出口。
「大哥,七嫂。」爾宜走近了,很有些驚訝地看著陶駿,問道:「大哥怎麼會在這裡?」她看看靜漪,似乎更是驚訝這兩人會在一處閒聊。
陶駿微笑道:「難道在你心裡,大哥是要在屋子裡朽爛的木頭麼?真豈有此理。」
福順過來推起他的輪椅。
爾宜也笑,說:「我不是難得看到大哥出來麼?」她說著,讓福順閃開,自己推了陶駿。她對靜漪眨眼。聽靜漪說她「明明是鬧著要來照相的,倒丟下照相這回事,只管去玩了」,就笑個不停,「我帶皎皎她們去看西洋景兒了,哪知道把七嫂給漏了呢……才想起來找你,不想你竟來了這邊。」
「糊塗。」陶駿輕聲呵斥爾宜。
爾宜說:「七嫂別怪我。我要知道七嫂往這邊走,是無論如何都要看緊了你的……」
「爾宜。」陶駿開口打斷爾宜,「讓福順來吧。」
爾宜被陶駿冷冰冰的語氣弄的一怔,連一旁的靜漪和皎皎等人也覺得不太對勁兒了。氣氛一僵,陶駿倒很快臉上浮起笑容來,就又是那副溫和的模樣,說:「時候也不早,回頭老秦該來落鎖了,都出去吧。」
「哪有那麼早。」爾宜吐吐舌尖。不過陶駿開了口,又有些不悅,她也不敢造次。「七嫂,和我們一同過去吧?母親要我們照完相過去用茶點。」
靜漪已經覺得有些累。她只將相機交予爾宜,也就不過去了。
出了花園,爾宜帶著同學們與靜漪和陶駿分道揚鑣。
靜漪看看爾宜高高興興地走了,也覺得這大半天沒有白費似的。
福順推著陶駿走的並不快。
靜漪同他們一道走了沒多遠,便看到張媽和秋薇拿著傘出現在前面。
陶駿也看到,微笑著說:「我正想著也該來人接了。張媽牢靠,真不愧是從前跟著二太太的人。」
靜漪怔了怔。
二太太……
張媽和秋薇看到陶駿,忙先請安。
秋薇看靜漪額上有汗意,心疼的給她擦汗,張媽就打了傘。一路走,張媽還要念叨兩句,這下少奶奶要累壞了、回去先要喝碗湯……
靜漪被她們這樣伺候著,當著陶駿的面,倒覺得不好意思,直說:「快不用這樣,難道我是去林子裡打獵回來麼?」
陶駿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一笑,頗為暢快。連福順這個呆著臉慣了的漢子,也未免露出點驚奇之色。
「七妹原來是這麼幽默的。」陶駿笑著說。
靜漪本是無意中說了句話,倒不想惹陶駿如此痛快大笑。
前面就是譚園,門口停了轎子,是符黎貞的,料著正等她出門呢,果然就見符黎貞從門內出來,抬頭一望,看到他們,就朝著他們走來。
「大嫂。」靜漪先上前去。
符黎貞看看她,點頭道:「我正要讓人去找你呢。」
靜漪看她臉上的顏色有些不同尋常,便問:「大嫂找我何事?我剛同八妹去後花園照相,不在屋子裡。」
「正是呢,我剛剛搖電話過去,只有月兒看家,說你不在。老姑奶奶派人來叫你我過去,不知是為了什麼。」符黎貞轉眼望著丈夫,聲音便柔和了些,說:「我得同七妹先去老姑奶奶那裡,已經讓曹媽把藥備好了,你回去先吃了,別耽誤了時辰。」
陶駿目光涼涼的,看了眼那頂小轎,吩咐道:「福順,讓人套車。從這到蘿蕤堂遠的很,難道讓七少奶奶走著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