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立即認出這女子是黃珍妮。舒豦穬劇
黃珍妮姓黃,偏愛穿黃色的衣服,很好認。
黃珍妮已然是微醺的模樣,站在無垢和靜漪面前,道:「三小姐今日怎麼有興致來了……」一手揚起,搭在身邊一位女朋友肩膀上,目光順勢便轉到無垢身邊的靜漪身上,打量了幾眼,便笑著問:「沒認錯的話,這位是……程家的十小姐吧?十小姐,咱們見過,不知十小姐有沒有印象?」
靜漪見她醺然的醉態,忍住沒有立即後退,但也沒說話。
黃珍妮卻不打算就這樣結束對話,她笑著問:「聽說,程十小姐最近在家中養病呢?身體好些了?」她這一問出口,身邊的女朋友便拍了拍她,有點尷尬的對靜漪一笑,說:「珍妮今天晚上太高興,多喝了幾杯。珍妮,」她一轉臉,對黃珍妮用了法語,臉上是在微笑的,語氣卻完全聽不出笑意潢。
黃珍妮則脆生生的一笑,盯住靜漪,道:「我只是關心十小姐而已。」
「要關心,也輪不到你關心。」無垢心知黃珍妮絕非善類。況且知道黃珍妮對陶驤的心思、也知道有她們彼此之間的梁子做了前因,黃珍妮才會如此當眾給靜漪難堪。
「謝謝黃小姐關心。我好多了。」靜漪見無垢惱火,知道她性子是絕吃不得眼前虧的,她卻不欲在這裡多做停留。她當即對黃珍妮及她身邊的幾位朋友一點頭,「各位,失陪。踏」
「七少,看看誰在這兒?」黃珍妮忽然高聲笑著說,吸引來不少目光。
「珍妮啊。」黃珍妮的女朋友見她這樣,回頭看看,並不見陶驤,便說:「走啦,我們過去。」
靜漪聽到黃珍妮叫「七少」,眉頭頓時一皺。
她原來並沒有認錯人。
果然陶驤這時候才從舞廳外走進來。
無垢看到,哼了一聲,說:「我說呢。」
黃珍妮卻依舊笑著,低聲道:「令表姐妹感情還真是好到讓人羨慕,更難得的是同進同退。令表姐成功,十小姐也該從中獲得鼓勵了吧?十小姐也該努力成就城中另一段佳話。」
「珍妮!」黃珍妮的女朋友扯住她,哪知借酒裝瘋的黃珍妮巋然不動。
「黃珍妮,你過分了。」無垢臉色鐵青,她瞟一眼原本想走過來、卻被人中途攔住的陶驤,冷笑一下,說:「我奉勸你一句,適可而止。陶驤就是不娶我妹妹,這兒也沒你什麼事兒;況且陶驤娶我妹妹,是娶定了。你省省吧,免得在他們是成就城中一段佳話、在你是成就城中一段笑話。」
「趙無垢,你們姐妹已經是笑話了,難道我還怕和你們一道嗎?」黃珍妮笑著,望著靜漪,「七少到現在都不肯履行文定之約,還不夠明白嗎?」
無垢一看手裡,不知何時那木棍已經被靜漪拿走了,她眼見著侍應生端著一盤香檳經過,伸手就要拿,卻被靜漪一把按住手。她盛怒之下,對上靜漪黑沉沉的眸子,瞬時一怔。
靜漪說:「你別忘了今兒可是你要來的。來了就要辦正事,不是跟不相干的人拌嘴的——我看到姐夫了,我們過去。」
靜漪說完,也不再看任何人,將手裡的木棍塞回無垢手上。
無垢被黃珍妮挑起來的火,此時噌噌直冒,轉頭一看汪南蓀和那陌生女人糾纏在一起,可覺得這股子火有了去處。
無垢說:「等會兒你別攔著我。」
「我不攔著你,可你別在這裡動手。把人叫出去,要打要罵隨你。這兒認識的人這麼多,明兒四處傳遍了,大姐夫想回頭,都回不了。」靜漪說。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給他留退路?」無垢將靜漪推在一邊。
「你不給他留退路,也得給大表姐留退路。」靜漪追上去,說。
無垢斜著眼睛瞪她,說:「你拿出逃婚的勁兒來,想想這事兒,有什麼退路?對大姐來說退路就是死路。」
靜漪被她一說,氣的咬牙。
偏生一抬頭,又看到陶驤站在前面,拿了酒杯和幾個朋友在聊天,頓時也說不出此時自己是個什麼心境來……
此時陶驤正在同朋友在一處。今天是飛行員傑克·漢尼爾森的生日,他替傑克辦了生日會,請的多是飛行學校裡的教員和學生。在西餐廳裡晚宴用的高興,一班人意猶未盡,索性上來跳舞。平時這些美國飛行員的樂趣,也就是來這裡吃吃飯、跳跳舞。剛來這一會兒,他們一行的幾十人就已經佔據了整個大廳。舞曲一響,歡快的跳著,把氣氛攪的活躍極了……
陶驤當然沒有想到能在這裡見到程靜漪。
他雖沒聽到剛剛黃珍妮和靜漪她們說了什麼,但那幾個女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樣子,他是看的出來的——在黃珍妮面前,程靜漪就恰恰像是她這個年紀的少女。但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她總是立的特別直,直的甚至有些僵硬……他的目光隨著她穿過跳舞大廳去。她跟在趙三小姐的身後,兩人似乎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只看了一會兒,他跟朋友笑著說了聲「失陪」,黃珍妮那邊有人在叫他,他擺了擺手……
汪南蓀正半躺在彈簧沙發上,愜意的同女伴推杯換盞,猛然間一個什麼東西呼嘯而至,「彭」的一聲,他手中的酒杯飛了出去,隨即砸在地面上,碎渣四濺。
汪南蓀「呼」的一下坐直了,將尖叫的女伴推開,一根木棍頂在他胸口處,他強自鎮定的問:「什麼人!」
「汪南蓀,你跟我出來。」無垢低聲道。
靜漪在無垢身後兩步遠處。
無垢剛剛那一下,是很標準的擊球動作,也多虧了多年的英式女校的教育,運動上她很拿手,從板球到新近跟孔遠遒學習的高爾夫運動,學起來一點兒都不費勁。
汪南蓀原以為是有人在這裡找他麻煩,不想定睛一瞧,竟然是妻妹趙無垢,他微微一怔,這一放下心來,頓覺在眾人面前沒面子,站起來喝道:「三妹妹,你這是幹什麼?你喝醉了嗎?」
無垢粉白的面孔的確是漲紅了,她指著大門處,又說了一遍:「汪南蓀,這兒人多,我給你留個臉面,有話出去和你說。若是給你臉你不要,那咱們就索性在這兒說道說道。我把你的惡行,跟眾人揭一揭。不知你意下如何?是讓我在這兒就說呢,還是出去說?」
汪南蓀見無垢來意不善,心裡明鏡兒似的,料得是東窗事發,在這裡當眾鬧起來,絕不是顏面掃地這麼簡單,於是他高聲道:「有事情我們出去說,不要耽誤人家。」他說著,也不管身邊那個女子怎麼挽著他,甩手便走。
無垢指著那女子,道:「汪南蓀從今往後,是沒有錢再去填你們的銷金窟了,你是個聰明的,趁早兒離了他,不然,別怪我今兒不提醒你,傍上他,算你瞎了眼。」
「三表姐,走啦。」靜漪拉了無垢一把,在眾目睽睽之下,和無垢出了舞廳。
汪南蓀卻逕自下了樓,來到了大飯店門外的空曠地上,隨著他來的汽車司機看到他,忙把車開過來。汪南蓀一腳踩在車門踏板上,轉過身來對著無垢說:「三妹妹,我說句不中聽的,岳父自詡朱門高第、詩書傳家,不想三妹妹素日做派,竟與家門風氣背道而馳,豪放不知廉恥,給岳父他老人家掃面子事小,讓我等親朋好友都深以為恥則茲事體大……現如今禮崩樂壞,顛倒是非,三妹妹難道是越發得了意,公然在這裡毫不知禮的對姐夫呼喝起姓名來,你這是來尋我的晦氣麼?」
「你住口。」無垢將木棍往地上一杵,喝道,「誰顛倒是非?誰不知廉恥?你吃喝嫖賭抽,你五毒俱全,才是斯文敗類。汪南蓀,你從今往後,休想我認你做姐夫——你倒是給我說一說,我大姐哪裡配不起你,又哪點兒對不住你?你竟然敢動手打她?我今天不給你點兒教訓,就不姓趙!」
無垢還沒等著把話說完,就拿著木棍對汪南蓀邊罵邊打,那汪南蓀雖是個青壯年的男子,卻早就是個被惡習掏空了身子的,無垢這樣毫無章法的又是罵又是打,他且別說沒見過一個女子是這樣的蠻橫有力,就是見過,一時被打的懵了頭,也不知該如何招架,愣神間早已挨了好幾記。
靜漪拳握的緊緊的,死盯著汪南蓀,怕無垢吃虧。
汪南蓀到底是個男人,力氣還是有一些的,又身高臂長,反應過來,捉住無垢手裡的木棍,一把就抽在了手中。
「三表姐小心!」靜漪見勢頭不對,就要上前幫助無垢。就在這時,有人快步走了過去,一伸手便抓住了汪南蓀揮起來的手臂。汪南蓀被扭著手臂一推,根本站不穩,滾倒在地上,半晌轉不過身來,殺豬似的在地上嚎叫起來。汪南蓀嚎著嚎著,從地上抬頭一看,面前一對黑色的皮鞋,再往上看,吼道:「陶……七……陶驤,你他媽的管哪門子的閒事?」
靜漪一看,制住汪南蓀的是陶驤身邊的圖虎翼,圖虎翼聽汪南蓀對陶驤不敬,彎腰將汪南蓀提起來,往車門上一擠。汪家的司機嚇的呆若木雞,任汪南蓀怎麼喊救命,他就是不出來。
陶驤一往前走,圖虎翼鬆了手。汪南蓀還沒緩過這口氣來,陶驤一把卡住了他的喉嚨。
「你說什麼?」他問。
「我說,你他媽的管哪門子的閒事?」汪南蓀氣兒都喘不勻了,跟陶驤不止是力氣、還有氣勢上相較出於下風的他,惱羞成怒,「你放開我!我叫巡警了!」
陶驤淡淡的掃了一眼街邊抱著手臂觀望的巡警,說:「叫吧。」
汪南蓀轉頭大喊,讓巡警來抓人。
無垢則擺手,笑著說:「我姐夫,喝醉了,鬧著不肯回家。不妨事、不妨事。」
「趙無垢,你……」汪南蓀氣的險些翻了白眼,「你這個傷風敗俗的丫頭……你你……你們趙家出了你這麼個有辱門楣的女兒,真是家門不幸……」
「汪南蓀,你閉嘴。」無垢氣的狠狠的踹了汪南蓀幾腳。
陶驤將汪南蓀鬆開,手一抬,馬行健和圖虎翼上來,他說:「綁了。」
馬圖二人行動極麻利,將汪南蓀的手背在身後,圖虎翼抽下領帶來,當繩子把汪南蓀捆了,問:「七少,扔哪兒?護城河裡嗎?」
汪南蓀又嚎起來。
馬行健把手帕團了團,堵住他的嘴。
陶驤點了煙,轉頭問無垢道:「三小姐說吧,扔哪兒合適?」
無垢見他似笑非笑的,便說:「扔護城河裡還污了河水。前兒我們三哥買回些稀罕物兒,食人魚。聽說這魚從美洲來的,尖牙利齒,最愛吃肉,就是扔個大活人下去,拖上來就是一副骨架——這樣的白眼兒狼,不知道放下去,肉被吃光了,剩下的是什麼?我倒要看看,你是狼心狗肺嘛,汪南蓀?!」
「就照三小姐的意思。」陶驤示意馬圖二人,將汪南蓀塞到車上去,「送三小姐回家。」他說完,對無垢一點頭,就要走。
「七少請留步。」無垢叫住他,看了靜漪一眼,對陶驤道:「謝謝七少相助。這本是家醜,不宜外宣……」
「陶某只是遇到一個欺負女人的流氓而已。」陶驤說著,請無垢離開,「時候不早,三小姐請回吧。」
「多謝。」無垢還是說。
馬行健站在車邊,開了車門等她們,說:「十小姐,三小姐,請上車吧。」
靜漪走過來,經過陶驤身邊時,很低很低的聲音,說了句「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