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半夜三更了,慕容薇的院子裡還亮著燈火,軒轅離正認真地同她講解秋獵的各種規矩和流程安排。
案几上放著一套大紅的騎裝,是他們花了大半日的時間催著裁縫趕工趕出來的,慕容薇可喜歡了,現代的騎裝都是白襯衫黑西裝,黑乎乎的帽子,十分單調,古代的騎裝可不一樣,單單是佩戴的裝飾就是一門大學問。
「邀請函裡沒有你的名字,明天母后要是給我單獨的馬車,你就打扮成太醫的模樣,就說是我隨行的太醫,拿我的哮喘說事,懂不!」軒轅離低聲交待道,明明是在自己的府邸裡,搞得像做賊一樣。
慕容薇連連點頭,「那老白呢?真不讓跟?」
軒轅離輕咳了幾聲,道:「名額有限,反正他還有沉家公子要收拾。」
慕容薇點了點頭,又道:「如果,東太后娘娘,沒給你單獨的馬車呢?」
「本王從來就不跟別人同乘一輛馬車的!」軒轅離冷冷說道。
「她要是用那輛八輪馬車,那麼大的空間,保準會讓你去的。」慕容薇笑著說道。
「那我就……就……就……」軒轅離「就」了半天都沒「就」出個所以然來,撇了撇嘴道,「反正她不給我單獨的馬車,我就蹭七哥的去,你跟著我,她要找你麻煩也沒那麼容易,她不敢怎麼明著招惹七哥的。」
慕容薇眸中掠過一絲複雜,沒說話。
「皇家的獵場在北邊荒蕪大草原上,從帝都到那裡,最快的速度也得三天三日,一路上基本不會怎麼停,那兒除了皇家行宮,週遭幾乎是荒無人煙,該帶的東西你要檢查好,到時候缺什麼,那兒可找不到。」軒轅離說道。
「麋鹿是怎麼一個射殺法?」慕容薇最關心的是這件事。
「那是最後一天,獵場沒有麋鹿,那東西是專門從殤國運來的,是靈獸,噌地幾下就飛上天了,沒想像中那麼簡單。」軒轅離認真說道。
慕容薇蹙眉,想起了西方傳說裡拉著聖誕老人漫天奔跑的麋鹿,難道真有這樣的靈獸!
「我見過幾回,都是七哥射殺下來的,只取鹿角給皇帝當藥材,皇帝會拿一樣東西跟他換,父王在的時候也一樣。」軒轅離說道。
「皇族裡就沒有人有這個能耐射殺麋鹿嗎?」慕容薇問道。
「沒有,而且,也都不願意,麋鹿是靈獸,傳聞射殺靈獸會減少陽壽,而服用麋鹿角則延年益壽,皇帝想要這東西,又不敢親自射殺,就立下了這樣的規則,在皇族裡延續有幾百年了吧。」
「齊王,從小射殺麋鹿,是為討好先皇?」慕容薇淡淡問道。
「或許,他不信傳說吧。」軒轅離看來慕容薇一眼,又道:「怎麼你也怕?」
「我更不相信。」慕容薇笑了,問道,「在最後一天……那正常秋獵持續幾天呢?」
「十天,加上來回的路程,少說也得半個月。每年秋獵結束後,冬天就到了。」軒轅離說道。
「難怪這套騎裝還鑲了狐裘,嘿嘿,真好看。」慕容薇笑著,拿起大紅的騎裝打量著,火紅的衣裳針腳縝密,外頭看著是絲綢的布料,裡頭卻填滿了一層薄薄的狐裘,正好御寒。還戴上了一塊同色系的大紅蒙面,十分齊全。
「時候太趕了,要不多給你做幾套,十個顏色讓你輪番穿,亮瞎那幫老女人的狗眼!」軒轅離笑著說道,上回菊花園還記仇呢!
「槍打出頭鳥,王爺,這一回咱就衝著麋鹿去,別節外生枝。」慕容薇說道。
「放心放心!」軒轅離揚了揚,正要起身卻一頓,道:「薇薇……忘了問你了……你會騎馬嗎?」
慕容薇一怔,隨即撲哧笑出聲,「十三爺,您都不知道奴婢會不會騎馬,還敢帶奴婢去獵殺麋鹿?」
「你到底會不會啊?」軒轅離急了。
「秘密!王爺點早休息去吧!」慕容薇莞爾一笑,拿著騎裝轉身就往屋內去,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也給夜寶做套騎裝送過去,那小子要是穿騎裝,一定特帥氣,特有范兒!
一進門,她便看到了桌上放著一套冰藍色的衣裳,同身上這群紗裙同一個色系。
難道是白無殤?什麼時候送來的?
正想問,門外的軒轅離已經走了。
她展開那套衣裳,心不由得加速狂跳,好美好美,從未想過這樣的冰藍色做出來的騎裝也可以如此的好看!
上衣衣領袖口,長褲的褲腳,裙擺的邊緣,全都滾邊兒鑲了白絨絨的狐裘,尊貴而奢華,同冰藍色搭配,相得益彰,,不乏颯爽,亦不乏飄逸。
沿著斜開的衣領一排扣子下放,右臂衣袖,還有裙擺左側邊緣,都繡著一排狐裘秀成的梅花,針線細緻,十分精緻。
慕容薇眉頭緊鎖,輕輕一嗅,這衣裳竟還隱隱透出了一陣清幽淡雅的梅香,她好一番尋找,卻怎麼都找不到香囊繡在哪裡。
同紅色騎裝一樣,料子是上等的絲綢,十分輕便,裡頭並沒有添狐裘,但卻加了一件白狐裘披風,識貨的慕容薇輕輕一摸,便知道這東西價值不菲,孔雀金絲鑲邊,蠶絲捻織,一層薄薄的狐裘為底子,披著輕便,卻十分保暖,若是天熱了,或是活動久了,紅色騎裝還會悶熱,這披風設計,恰到好處!
慕容薇那清秀的眉頭緊鎖,一手隔著輕紗摀住嘴,一手捧著冰藍騎裝,似乎發愣,又似乎遲疑著什麼,良久良久都沒動靜。
「兒子,你說說哪件……」突然,不自覺轉身,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恍地想起經常出謀劃策的兒子並不在身旁。
無奈一笑,抱著兩套衣裳往內屋去,走著走著卻有東西掉落,她低頭一看,心驟然縮緊,呼吸一窒,五味雜陳,百般滋味再心中翻滾,手一顫,不管是冰藍騎裝還是火紅騎裝一併掉落在地。
安安靜靜躺在地上的只一面冰藍色的半邊鏤空面具,雕工十分精巧細緻,臉頰處的鏤空的花紋繁密而不雜,即便是鏤空,卻無法看清楚面具下的臉,那空蕩蕩的眼睛邊下,鑲著一小排碎玉,為藍玉,如藍色水晶一樣,流光溢彩,晶瑩透亮。
只有一個詞可形容這張半邊面具,冷艷的華麗。
慕容薇怔了許久,才小心翼翼拾起面具來,明明有所猜測,一觸碰到,心還是咯登了,這面具,很輕很輕,比當初她那面蠶寶金絲面具還要輕好多,這是千年冰蠶織成的紗,紗上雕花鑲玉,該有多巧奪天工的手藝才能製造出這樣一件稀世珍寶?
這麼大手筆,只能是他,白無殤才拿得出來。
她小心翼翼揭下面紗,輕輕將半邊面具覆在臉上,尺寸剛剛好,邊緣似乎特意處理過,戴久了也不會有印痕,同蠶寶金絲一樣,冬暖夏涼。
鏡子就在她背後,曾經同所有的女子一樣,都天生愛美,即便生性懶散,穿著打扮她都十分考究,可是當她從昏迷中醒來,看到自己半邊的容貌盡毀,從此便忽視來相貌,穿著打扮只圖一個方便舒適,梳的是最簡單的髮髻,隨手挽起,斜插跟簪子便可以,連鏡子都鮮少照鏡過。
她想轉身,想看看這幅比真臉還要美好的面具戴在自己臉上究竟是什麼樣子,可是她還是遲疑了,站了許久許久,終於緩緩取下面具,利索地拾起一地的衣裳,這才轉身要走。
然而,偏偏就是這個轉身,這樣的距離,她看清楚了鏡中的自己,連同那一身冰藍輕紗拖地長裙。
打從穿上這身衣裳起,她都還未照過鏡子吧。
這個瞬間,她明白了為什麼走在大街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回頭,那麼多議論,這冰藍的輕紗長裙竟是如此好看,不僅僅襯出了她曼妙玲瓏的妖嬈,也襯出了冰清玉潔的清麗,低胸束腰,外罩白紗,裙擺逶迤拖地,雅而不素,尊而不奢,陪上斜插在發鬟上的藍玉簪子,若是不看她的臉,單單這身姿宛若古畫裡走出的女子,如此的美好。
這個瞬間,她終究是沒有忍住,舉起那冰藍面具,緩緩遮掩了半邊的不堪,一身的冰藍和雪白,連她自己都認不出鏡中的人是何人。
面具之下,那晶亮眸中全是一片冰藍,鋪天蓋地的藍。
是他喜歡的顏色嗎?冷冽而靜默,雅致卻又華貴,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又似乎清麗活潑平易近人。
深深深的夜裡,空蕩蕩的屋內,只有她自己面對這一個陌生的自己,沒有任何言語,直到那雙澄清的雙眸不經意間閃了淚光,她才低頭,緩緩取下那半邊面具,有些狼狽地抱著一堆衣裳急急往內屋去。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收起了冰藍色的騎裝,包括那副面具。
徹夜不眠地收拾東西,整理背包,過於惹眼的帆布早就被她包裹上一層純白色的綢緞,斜跨在身上倒是跟流沙的騎裝風格很相似。
「砰砰砰……」就在她迷迷糊糊坐在榻上瞌睡的時候,急促的叩門聲傳來了。
「薇薇,慕容薇,好消息!我母后答應我啦!走,我帶你買小吃帶路上吃!」軒轅離興奮的聲音傳來,用吼的。
慕容薇驚嚇,急急開門這才發現已經快中午了,她擋了擋陽光,淡淡道:「老白呢,不去好歹也送送我們?」
「昨天至今都沒瞧見,也沒見到鬼谷子,估計是忙著收拾沉醉去了。」軒轅離笑著說道,忽視了慕容薇眸中那一抹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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