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麼久以來,許願第一次做夢。
她站在在空蕩又清冷的靈堂,室內的顏色除了白就是黑,處處透著淒涼和哀慟。似乎有什麼已經在她內心深處潛伏了很久,那是她刻意不願意想起的東西,此刻卻如破籠而出的兇猛野獸,朝她殘忍的撲了過來。
她突然覺得胸好悶,心揪的好痛,痛得她喘不過氣來,似乎下一秒就會痛苦死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努力的回想,慌張的四處張望,視線在觸及到靈堂前的那副遺像時,終於突兀又震驚的想起,她的爸爸死了!最疼最愛她的爸爸死了!
隨著悲傷湧上來的,還有越來越多的恨意,是誰?是誰殺了她爸爸?是誰?!
他一身黑衣,逆著光,臉部的輪廓分明,邁著沉穩的步子朝她一步步走過來。許願看清眼前的人,傷心又委屈的眼淚亂噴。夜,夜……她想走上前,撲進心愛的男人懷裡大哭一場,對他傷心的訴說,夜,我爸爸死了!我爸爸死了!
可是,隨著他一步步逼近,記憶也在一點點復甦。當他終於走至她面前時,她沒有撲進他懷裡懦弱的哭泣,相反,臉上的軟弱被冷漠取代,她將槍手裡的槍指向他,如刀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殺父仇人:「東方瑾夜!你還記得這把槍嗎?」
她想起來了,是他殺了她爸爸!就是他!東方瑾夜!。「我說了我沒有殺你父親,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相信我?」。「除非你死!」
他一臉心驚,眼中疼痛與絕望密密交織:「如果這是你要的,那我成全你。」
然後他轉身,一步步離開。她看著他的背影,卻不甘心就這樣放過他,將槍口對準他,果斷的扣動扳機……
不知道場景為什麼會突然轉到墓園,可是眼前的一切她再又熟悉不過,延彬臉色蒼白的躺在地上,虛弱的喘息,精神一點點渙散,從他的背後,溢出大片大片的鮮紅。
延彬為保護她和寶寶受傷了,他馬上就要死了。怎麼辦,爸爸死了,東方瑾夜死了,現在就連延彬也要死了,她要怎麼辦?她和寶寶該怎麼辦?
「小願,我要……告訴你件事,雖然,我知道……你一定會恨我,可我……還是想要告訴你。我殺了你爸爸,嫁禍給東方瑾夜。」
許願崩潰了!
爸爸是因為她死的,東方瑾夜也是她害死的,就連延彬,也是為保護她而死的。原來她才是罪魁禍首,原來她最該恨的是她自己!她好痛苦,真的、真的、真的,好痛苦,她無法承受這種撕心裂肺的痛,她真的好想快點死去,可是為什麼,只有她還活著?!
「嗚嗚嗚……」
「小願?」
「嗚嗚嗚……」
「小願?」東方瑾夜按開主燈,輕拍著許願的小臉,緊張的輕聲喚她,「小願?醒醒。」
多久了,她睡在自己身邊一直是安安靜靜毫無聲息的,誰想今晚他卻猛然聽到她在自己耳邊哭,一個激靈就彈坐了起來。
眼前的許願,像是陷入了某種可怕的夢靨不可自拔,臉色慘白,胸口劇烈的起伏,隨著她痛苦的嗚咽聲,眼淚大滴大滴的從她的眼角湧出來。
「小願?醒醒!」
許願終於睜開了眼睛,呆滯的大眼淚汪汪的,沒有表情的看著東方瑾夜。似乎是真的忘記了剛才的夢,又或者說,她潛意識裡根本不想去面對,她的神情木然,還是一副傻呆呆的模樣。
「小願,你怎麼了?」東方瑾夜緊張的將許願一隻小手握住,「做噩夢了是不是?」
許願不答他。
「小願乖,」東方瑾夜又輕聲哄她,「別怕,夢都是假的,啊?有我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的,你什麼都不要害怕好不好?」
許願還是不答他。
東方瑾夜親了親許願淚濕的長睫,將她整個人緊緊抱在懷裡,合上了她的眼睛,「乖,睡吧,我不睡了,就這樣抱著你,看著你,好不好?」
想是東方瑾夜的安撫起了作用,許願靠在東方瑾夜懷裡睡了過去,期間也沒有再做噩夢。
東方瑾夜低頭看著懷裡的許願,卻是一夜沒合眼。這麼久以來,還是許願第一次做噩夢,傷心的痛哭,東方瑾夜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是會讓她更加深陷在她的那個世界裡,還是會讓她漸漸甦醒?不管怎樣,明早他都要找醫生過來看下。
第二天早上,東方瑾夜給許願梳洗打扮完,醫生也過來了。
東方瑾夜告訴醫生,許願昨晚做噩夢了,還哭的很傷心,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對她的醒來有沒有幫助。
醫生沉吟了片刻,如實的回答,按理說,病人會做夢,會傷心,會哭,就證明她對外界已經有了一定的感應,應該是快要醒來的好兆頭。
東方瑾夜一聽,大喜過望,只是目光再投向許願時,眼神又黯淡了下來。醫生說這是她快要醒來的預兆,可他怎麼覺得,自從昨晚做了那場噩夢後,她的病情又惡化了呢?
經過了這麼久,東方瑾夜明顯感覺許願的病情是有好轉的,他跟她說話她會看他,甚至,如果他不在她眼前,她還會不安的四處尋找他。可是現在,經過了昨晚,他跟她說話她又開始不理他,看都不看他的。飯也不好好吃,他是哄了半天才讓她張開了嘴。
東方瑾夜說出了自己的疑問,醫生想了想說,可能,病人的病情是在好轉,甚至有醒來的跡象,只是病人自己潛意識裡有什麼是她不願意面對的,所以她遲遲不肯醒來。
送走了醫生,東方瑾夜來到許願面前,在她面前蹲下來,將她的手握在手裡,看著她苦澀的笑了笑:「小願,事情真的都已經過去了,還有什麼是不能面對的?就算有,可你的身邊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咱們一起面對不好嗎?就當是我求你,趕緊醒來吧!你這樣,還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許願不知道東方瑾夜說的啥,可看他臉上傷心的表情,以為是自己一早上對東方瑾夜冷淡的態度傷了他的心,微微揚唇,衝他傻傻的笑了笑。
東方瑾夜抿了抿唇,想笑,結果那笑比哭還難看:「笑,你就知道笑,你知道我的心在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