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綿綿開始每天去仁壽宮給太皇太后請安,似乎是擔心太皇太后性子變化太過頻繁引起他們注意,每次召見時,太皇太后都隔著紗簾,也並不常說話。
或者說,哪怕是說話的時候,因為身子虛弱,時常咳嗽,也不能講幾句,便想要休息。
這樣的情況延續了三天後,午膳的時候,她有些走神。
鳳九幽瞧著,挑眉問:「這幾天都去仁壽宮,發現什麼了?」
她去了仁壽宮後,鳳九幽便很少過去。似乎是有意無意,那邊的事情,都由著她來打理。
如果病倒的人不是太皇太后,她才懶得望仁壽宮跑。
「我問過鳳長兮了,他說太皇太后並沒有真假之分。」她並不隱瞞和鳳長兮單獨聊天說的話題。
又或者說,即便她不提及,在這樣的深宮大院內,身為一國之君的鳳九幽若是不知道這件事,那才是奇怪了。
「神醫?」抱著小瓷碗的小九九,奶聲奶氣疑狐。
阮綿綿瞥了他一眼,這幾日一直都是鳳九幽帶著他。除了上朝時,小九九在她身邊,哪怕是在御書房看奏折,小九九都被他帶在身邊。
美其名曰,基礎需要從小就打紮實,各種問題都要從小抓起。阮綿綿起初還擔心小九九會覺得很累很不適應,可是結果呢,恰恰與她想像的相反。
小九九每天樂在其中,有時候到了寢宮裡面,還能奶聲奶氣念叨幾句今天再御書房看的書籍,亦或者什麼折子。
鳳九幽看了正盯著阮綿綿的小九九一眼,溫和地道:「蓉玉,帶太子殿下去偏殿。」
小九九將小腦袋幾乎埋進他面前的小碗裡,他就應該慢點兒吃的,嗷嗷嗷……
見小九九一臉哀怨又是打著飽嗝又是無奈的小樣子,阮綿綿笑了笑。按照剛才的份量,絕對吃飽了。
再吃下去,一會兒午睡都不能睡著了。
「南疆邊境有懂得巫蠱術的人,但是他們極少離開南疆,而且,幾乎從來不參與朝堂宮闈之事。」
阮綿綿點頭:「鳳長兮說,太皇太后身上的巫蠱,現在無法解。這幾日我看著他和鍾太醫經常出入藥庫書房,在研究著。」
說到這裡,她看著鳳九幽道:「九幽,太皇太后年歲大了,比不得尋常人。巫蠱本就是不祥之物,對身體損傷極大。」
她有些擔心:「太皇太后身上的巫蠱一日不解,我們的機會便會一日少過一日。|」
鳳九幽將她攬進懷裡,柔聲道:「兩日前我已經派人通知絕命,讓他務必將南疆那邊懂得巫蠱術的人帶來。」
「梧愛,皇奶奶雖然老了,可是她一直都很堅強。」手指微微撐開,宛如梳子一般,輕輕梳弄著她烏黑宛如錦緞的黑髮。
阮綿綿望著他,看著他黑玉宛如琉璃的眼眸,漆黑深邃:「所以,回宮以來,除了那次,你都沒有過去。」
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鳳九幽含笑道:「是啊,我不能經常過去,甚至是去的越少越少。對皇***死活,越不關心越好。」
阮綿綿想,怎麼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感情極好,而且皇上的性子……
只要是他在乎的,喜歡的,會用盡一切手段得到。而他身邊的人,他極其護短。
護短這個事情,可以直接從她身上看到。不論她做什麼,不論是否符合鳳天王朝的朝綱制度,鳳九幽從來都是由著她。
而仁壽宮那位是太皇太后,是鳳九幽從小便非常依賴的皇奶奶。不過那些,都是從前的事情。
從鳳九幽登基為帝之後,太皇太后一直在皇家避暑山莊那邊修養,極少回宮。而鳳九幽也極少去那邊,幾乎沒有什麼來往。
所以說,在很多大臣的心底,現在都還在猜測著皇上和太皇太后現在關係的轉變。
如果這些還不是大臣們對皇上和太皇太后關係發生改變生疑的理由,那還有一個。
那就是,太皇太后在皇上離宮期間,下了冊封在冷宮被廢除雲妃封號的方家小姐方紫薇為安寧郡主。
「現在還沒有方紫薇那邊的證據嗎?」阮綿綿淡淡問道。
鳳九幽眼眸微沉,眼底帶著繼續冷色,伴著一股寒氣:「尚未!」
將鳳九幽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阮綿綿扯了扯唇角:「九幽,當年方家是不是與皇室,有過協議?」
鳳九幽眉梢微微上挑,眼底神色又幽暗了幾分,望著她:「這話你從哪裡聽到的?」
方紫薇就算聰明,這麼幾天了,不可能沒有半點兒蛛絲馬跡。可是現在鳳九幽告訴她的是兩個字「尚未」。她心底,不能不疑惑。
「在西流國莫月峰的時候,你應該知道的,我見過顧青兒。」她心底一直有個疑惑,不明白為何顧青兒臨死時,會說那些話。
原本或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聽到,可是鳳九幽「尚未」兩個字,讓她覺得有些反常。
不知為何,鳳九幽的臉色瞬間一沉,望著阮綿綿,聲音微冷,帶著幾分不快:「你信她的話?」
見他神色微變,阮綿綿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帶著一絲冷意:「我若是信了,今日今時,便不是在這裡問你,而是直接帶著小九九離宮!」
「你!」渾身的怒色瞬間爆發,鳳九幽一雙手狠狠扣住她的肩膀,聲音冷沉得可怕。可以說,從兩人冰釋前嫌後,鳳九幽從來都是為溫柔寵溺的。
狠狠凝眉,鳳九幽冷聲道:「朕告訴你,休想離開朕身邊半步!」
阮綿綿冷笑:「鳳九幽,是不是,她說的是真的?」
「你敢質疑朕?」嫵媚的臉上帶著層層寒冰,鳳九幽狠狠盯著被他扣在懷中的阮綿綿,鎖住她的剪水秋瞳,眼底滿滿的都是憤怒。
阮綿綿也怒,只是這麼隨意一個話題,怎麼就到了質疑他?如果他內心坦蕩,怎麼不能直接回答她?
她的性子向來很倔,現在這個情況,顧青兒說的話,一遍一遍不停地在她腦中迴盪。
「我什麼意思?我的意思很明確,阮綿綿自以為你有多寵愛她,哈哈哈,其實,她才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若是你真的在乎她,愛她,你怎麼會將你們的孩子,在這個時候留在皇宮?」
「別告訴我方紫薇被太皇太后赦免的事情,你不知道?不是你的意思?一個孩子,哪怕是有人照看著,又怎麼鬥得過心思深沉的方紫薇呢?」
「你若是愛她,會將孩子留在皇宮?會讓方紫薇再次有機可乘、會明知那天在永華路有埋伏,卻故意還帶著她從那裡過,說是去外面轉轉看風景?」
「鳳九幽啊鳳九幽,這一切的一切,哪一樣不是在你的算計之中?」
「阮綿綿如此,倒是她咎由自取!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竟然嫁給仇人,為仇人生下孩子!」
「可憐的是,那個孩子啊,鳳吟九,哈哈哈,才不到兩歲啊!」
她像是入了魔障,努力想要將這樣的事情拋開,可是怎麼也拋開不了。越是想要拋開,顧青兒立在懸崖邊猙獰淒厲的面孔越來越清晰。
「你告訴我,是不是,是不是因為鳳長兮跟你說了什麼?」見她神色不定,眼底的寒氣越來越重,鳳九幽咬牙切齒問。
眼底露出驚訝的神色,阮綿綿不敢置信地看著鳳九幽:「鳳九幽?」
「我還有政事要處理,去御書房了!」說罷,鳳九幽起身,再不看她一眼,大步離開了九幽宮。
阮綿綿看著他的背影,想著兩人剛才談話的情景,一時間,怔怔無語。
什麼事情,他們兩人之間,不能夠坦白?心中鬱結,阮綿綿沒有直接回寢宮,也不要蓉和跟著,逕直出了九幽宮的大門。
她和鳳九幽離開九幽宮不過前後腳的時間,所以外面的侍衛以為,娘娘身邊沒有人跟著,是皇上的意思。畢竟皇上就在前面,聖意難測,他們不想惹得皇上不快。
出了九幽宮,阮綿綿二話不說,直奔冷宮。
寒冬臘月的,大雪覆蓋的冷宮越發蕭條蕭索,寒風吹呼著,年歲久遠的破敗大門,這會兒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陳泊和慧明正在吃午飯,兩人因為今天中午的飯菜正在拌嘴。
「怎麼鹹裡?」
「哪裡不鹹了,你說你,都幾十歲的人了,哪能這麼放重的鹽?」
「你嫌鹹了,自己去做啊!」
正面紅耳赤時,他們房間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來。
兩人同時回頭,顯然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到冷宮來。
而且,前來的女子……
阮綿綿今日淡粉色華衣裹身,出來時隨意拿了一件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因為有武功護體,加之出來的比較匆忙,穿的很少,甚至可以看到清晰可見的鎖骨。
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在九幽宮內,她一向淡然隨意慣了,這裙擺挽迤三尺有餘,步態雍容柔美。
三千青絲用髮帶十分隨意地束起,青絲上面插著一枚淺色玉簪,頭上再無任何多餘的頭飾,優雅大方卻又不失貴氣。
一縷青絲垂在胸前,未施粉黛,卻已經讓剛才還在吵鬧拌嘴的兩人,這會兒已經神遊天外,已經看到了仙女下凡。
眼前白色身影一閃,慧明再看時,剛才他們的那位九天仙女不見了。她詫異地側頭看陳泊。
這才發現,連帶著陳泊,也不見了。
慧明大驚失色,連忙大聲喊道:「陳泊!陳泊!」
「來人啊,來人啊!」
「快來人啊,有刺客!」
回答她的,是被蕭瑟寒風吹拂著的列列寒風和迎面而來的寒氣……
慧明打了個哆嗦,連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