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寒風凜凜。
阮綿綿躺在床榻上並無睡意,心中盤算著到底該怎麼辦?
忽然屏氣凝神,仔細聽著寢宮外面的動靜。似乎有輕微的腳步聲一點點遠去,極其小心。
眼底劃過一絲笑意,這個時候在這寢宮裡能來去自如的,除了玲瓏還能有誰?
她不能運功,否則真相追出去看看,玲瓏今天的做法,究竟是鳳九幽的意思,還是暖月宮中顧若影的意思。
在宮中,玲瓏那樣向著暖月宮的靜兒,表明玲瓏非常清楚,她這個王妃在鳳九幽心中不值一提。而暖月宮中的顧若影,才是鳳九幽的心頭肉。
從床上坐了起來,阮綿綿開始閉目練習,想要試著看看能不能衝破穴道。一次又一次失敗,讓她有些挫敗。
不知不覺間,額頭上早已經滿頭大汗。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阮綿綿並不想放棄。
今天晚上這九幽宮中除了侯在外面的那些暗位,寢宮內的玲瓏不在,鳳九幽更加不可能回來,她更加可以大膽地試著運功衝破穴道。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床上的阮綿綿身體微微一顫,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這點穴手法,這麼久了,她居然還破不了。
懊惱不已地將嘴角的血跡擦去,阮綿綿並不死心。她不相信,休息了這麼久,雖然內傷依舊在,但是身體已經不再虛弱。
這樣的身體狀況,她不可能還衝不破鳳九幽點住的穴道。
唇角的鮮血越來越多,黑夜中,那張傾世容顏越來越蒼白,若是在白日裡,定能看到上面細細密密的青筋。
一口氣沉澱在胸口,阮綿綿使者盡量避免傷到自己去衝擊穴道。額頭的汗珠沿著臉頰流下來,滑入嘴角,嘗到了鹹鹹澀澀的味道。
臉頰的肌肉在微微抽動,阮綿綿咬牙忍著身體的不適,一輪又一輪試著運功調息,就是不肯低頭認輸。
「噗!」
一大口鮮血從嘴裡吐了出來,阮綿綿快速睜開眼看向寢宮之內。這才想起玲瓏這會兒不在寢宮裡,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
身體軟軟地倒在床榻上,緊緊閉著的眼睛不知何時慢慢睜開。即便是在這樣的黑夜中,也掩不住眼底的驚喜。
緩了口氣,阮綿綿再次緩緩坐好身體。又一輪運功調息完畢,整個人放鬆下來。
終於衝破了穴道,氣聚丹田,阮綿綿的身體直接離開了床榻坐在了紗簾之外。雙眸明亮宛如琉璃,提氣又落到了原處。
趁著玲瓏出去辦事尚未回來,阮綿綿開始收拾房間。床榻上的血跡已經抹不去,若是換了被子也會被玲瓏察覺。
走下床榻掀開裡面的紗簾到了寢宮外間,望著眼前的圓木桌子,阮綿綿抬步,身體微微前傾。
嘩啦一聲伴著重物落地的聲音,阮綿綿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而桌上的青瓷玉杯這會兒全都掉在了地上,即便是地面上鋪著厚厚的毛毯,卻因為剛才的相互撞擊,被子茶壺碎了一地。
阮綿綿慌亂地將早就準備好的被子從身後拿出來,快速摀住被瓷杯鋒利的缺口劃破的手臂。
不過眨眼間,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而除開這腳步聲外,離得不遠的暗位處也有動靜,都向寢宮這邊聚了過來。
寢宮的大門被推開,阮綿綿用錦被捂著手臂神色蒼白地半靠在圓木桌旁,外面的侍女快速跑了進來,神色慌張。
「王妃,您怎麼了?」
將阮綿綿從地上扶了起來,侍女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察覺到她的露在外面的手臂這會兒在出血,又看到一地的瓷片,瞬間明白過來。
侍女連忙喚了人進來替她清晰手臂上的傷口,等到點了燈,阮綿綿才注意到,面前的這個侍女,她並未見過。
替王妃包紮好手臂,見王妃正看著自己,侍女連忙解釋道:「玲瓏姐姐說有點兒事,晚上要出去一趟,讓奴婢在外面候著。」
阮綿綿點頭,蒼白的面頰上露出些許溫和的神色:「你叫什麼名字?」
侍女快速低頭,她約莫十五歲,眼睛很亮:「回王妃,奴婢叫新竹。」
「新竹。」阮綿綿眼底露出一絲笑意,暗自低喃:「東風弄巧補殘山,一夜吹添餘數竿。半脫錦衣尤半著,籜龍未信怯春寒。」
新竹的眼睛猛然一亮,抬起頭來詫異地看向神色淡然的王妃。那雙眼睛裡,充滿了欣喜。
她雖然不懂詩詞,可是關於新竹這個名字,是父親根據當時的情況取的。新竹料峭怕春寒,她人如其名,尤其怕冷。
「王妃,也還長,奴婢扶您過去休息。」將眼底的欣喜快速掩住,新竹柔聲道。
阮綿綿看了她一眼,緩緩點頭:「將這裡收拾好了就下去吧,夜深寒氣重,新竹。」
新竹微微一愣,鼻尖略微酸澀。笑著點頭應是,招呼了外面候著的幾名侍女一起收拾了寢宮外間的狼藉,這才緩緩退了下去。
第二日醒來,阮綿綿只覺得神清氣爽。衝破了穴道,能夠運功之後,想要離開九幽宮的機會,很多。
這樣一來,阮綿綿倒是不著急了。她想的是,如何將娘親從宰相府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而且又不會留下把柄。
這一天,阮綿綿並沒有看到玲瓏,而在寢宮服侍她的昨晚過來的新竹。
這會兒,新竹正在給她梳妝。不過眼神有些呆滯,直勾勾地盯著銅鏡中的人影,一動不動。
阮綿綿最初並沒有留意到新竹在發呆,淡淡喚了聲:「新竹。」
好半響沒有聽到新竹回答,這才稍稍側頭。一側頭,就看到新竹拿著檀木梳子眼睛微微瞪大,望著銅鏡裡的自己。
輕輕咳嗽了聲,用咳嗽聲提示對著她的臉發呆的新竹:「新竹,若是你每日都這樣替我梳頭,我怕是需要自己動手了。」
「什麼?」新竹微微一愣,不知道王妃說了什麼?
阮綿綿看著她呆愣愣的樣子微微一笑,這一笑新竹拿在手中的檀木梳子也直接掉在了地上。
稍稍歎了口氣,阮綿綿逕自從旁邊的櫃檯上將緋色面紗拉過來將臉遮上,起身往外走去。
新竹這才緩過神來,連忙道:「王妃,尚未梳好,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您不要生氣。」
阮綿綿並未回頭,聲音溫和悅耳,淡然中透著幾分暖意:「我沒有怪你,不過你的定力,尚且不夠。」
新竹面頰瞬間一紅,她的定力,確實不夠啊。
王妃那張臉,昨晚是因為擔心王妃的傷勢,沒有顧得上。即便沒有顧得上,可是還是在做事的時候不停地走神。
而今天這大白天的,這樣對著王妃的那張臉,她想要不走神也難啊。
早就從玲瓏姐姐那邊見過王妃的畫像了,看畫像上的人,已經覺得宛如仙女了。這會兒看著真實的王妃,她幾乎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這樣的美人,難怪殿下居然在帶回府中一個月的時間就請旨封為了王妃。
比起那位貴妃娘娘,新竹回想著從前見到的貴妃娘娘的模樣,稍稍一比,只覺得已經無法比擬了。
鳳九幽過來的時候,阮綿綿正坐在暖閣的軟榻上看書。她這會兒不想做女工,又不能明目張膽地出去。
看書,是消磨時間最好的辦法。
鳳九幽的到來她並不奇怪,說是在這暖閣中看書,不如說是在等鳳九幽過來。
一夜未歸的殿下不會向她說去了哪裡,但是憑著鳳九幽之前不許她傷害自己的警告,她昨晚的動作,他一定會過來。
果然,下午才看了一會兒書,暖閣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阮綿綿眼底浮現出一絲淡漠,並未抬眼。
鳳九幽進來的時間,阮綿綿感覺到一陣寒風撲面而來。尚未來得及放下手中的書籍,手腕已經被鳳九幽扣住。
抬眸對上那雙桃花眼,桃花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憤怒和震驚。阮綿綿蹙了蹙淡淡的遠山眉,果斷地選擇在鳳九幽尚未發亂之前開口。
「我不是故意要傷害自己,只是晚上起來喝水,不小心撞到了椅子才摔倒,不是刻意為之。」
說完之後,阮綿綿靜靜地看著鳳九幽。她本想多說幾句,但是覺得說得越多,雖然能夠解釋清楚。
但是,那不是她的風格。鳳九幽心細如髮,定會發現她在刻意掩飾什麼。還不如就這樣,「事實」已經說了,相不相信,全看鳳九幽的態度。
想到這裡,阮綿綿恨不得能馬上離開九幽宮,然後帶著娘親和憐兒,暢遊江湖。
桃花眼中不是以往的慵懶邪魅,像是被冰雪覆蓋,淡淡一眼望去,那眼底的冷意幾乎能將整個冰凍。
阮綿綿慢慢垂下眼簾,站在原地任由鳳九幽盯著她看。鳳九幽並未說話,而是將她的手拉了起來。
冷眼看了一眼後面新竹,新竹嚇得一哆嗦,連忙退了出去。
不知鳳九幽想做什麼,阮綿綿只能按兵不動。宛如黑蝴蝶般的睫毛快速垂了下來,若是鳳九幽試探她的脈搏,她可真無法掩藏。
之前能夠掩藏是因為那會兒沒有內傷,可是現在,她根本無法掩藏。
細長的睫毛遮住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只能強迫自己鎮定地站在原地,不讓鳳九幽看出她的緊張。
手臂上的衣服被鳳九幽粗魯地撕開,心底一慌,阮綿綿卻不敢避開。鳳九幽的眼眸微微閃爍了一下,視線慢慢從她的臉上落到了她白皙如玉的手臂上。
看著那道一寸多長的有些歪斜的傷口,薄薄的唇線微微抿著,好半響才冷冷道:「以前夜半不見你有起床喝茶的習慣。」
見鳳九幽沒有去查探她的脈搏,阮綿綿擔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眸光微微閃爍,阮綿綿道:「昨天在晚宴上多吃了點兒糕點,所以才會那樣。」
桃花眼中劃過一絲光芒,鳳九幽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沒說,直接拉著阮綿綿走回軟榻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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