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鬥笠一扣,煞有其事得把劍插在石桌上,「我的志向是天庭最高密探使。」
結果花了很久的時間和功夫都沒把劍拔出來,尷尬到要死。
褀笙撲哧笑出聲來,就你這樣還要做最高密探使?
他平素橫眉冷對的時間多,卻很少笑,褀乾脆不拔了,「你明明笑起來好看,為什麼整天板著個臉?」
褀笙斂了笑容,「我只是對著你笑不出來而已。」
「那我盡量少在你面前出現便是。」
他抬頭看她,兀得開口,「琉璃幻境只可以進入一次,若是和我解除契約,你如何做最高密探使?」
褀饒是認真想了許久,才慎重開口,「那就做一個沒有仙寵的最高密探使好了,凡事總有個第一嘛,是不是?哈哈哈。到時候我們就把那壇褀釀挖出來,嘗嘗什麼滋味。」
褀笙答了個好字,只覺得自己肯定喝多了。
褀發現那日他真的是喝多了,才會對她和顏悅色的。
之後的日子,他一如既往冷清孤傲,除了遇到要死不活的情況,他是絕對不從仙源空間中出來。好在自此之後,他養成了好習慣,若是褀出任務,他便不去鳳凰結界。
褀依舊很怕他,他也像有什麼心事似的,天天研究些什麼東西,偶爾舀只筆出來寫寫記記,她要看,他就鳳凰吼。褀一向知趣,不再管他。
又過了幾年,褀又破例晉級黃帶使了,依舊是破例,好在她這個樂天派的性格。「沒事沒事,說不定我還能破例做最高密探使呢,嘻嘻。」
隔了良久,褀笙才開口,「我要四劫涅槃了。」
褀微楞,花了好大力氣擠出一個木訥的笑容,「好事情呢,恭喜恭喜。我得好好想想。送你份什麼禮物,你先忙啊。」
褀笙看在眼裡,驀然想起一個很糾結的問題,四劫涅槃和解除契約一定要一起嗎?
她這些天想是躲著他,他一靠近,她就驚慌無比,趕緊逃走。
「然後呢?」錦書見他停在這裡,便是追問。而後後悔不已,然後自然是個悲劇,她怎麼問得出口。
褀笙抬頭看她,然後,過了四日,體內涅槃之息襲來。
四劫涅盤本就不易。褀笙決定到鳳凰結界中完成,避免外界干擾。褀本來要跟去照應,星系卻遇上急事,立馬出任務,這還是她第一次黃帶使任務。
這麼不巧,笙,我不陪你了,若是你涅槃成功我還沒有回來,記得去看禮物。我上次趁你不注意。放鳳凰結界床榻的枕頭下了。
褀轉身,他卻一把抓住,她莫名其妙回頭。
我陪你去,四個字終究沒有說出口。不用解除契約,六個字也沒有出口。褀笙鬆開手,黃帶使的初次任務,該是很快的事情,不會有多大的危險。至於解除契約,她那日喝得大醉,估計是記不住的,況且前兩天也沒有問過自己。
他看到她輕扣斗笠,一襲白色身影消失在眼前,他突發奇想,若是有他在,她應該還是有機會做到最高密探使,嘴角竟是一絲笑意。不知道她聽到這句話,會不會哭成白癡。
四劫涅槃開始,十隻三劫涅槃的鳳凰之中,能有兩隻四劫涅槃成功。但以褀笙的天賦和資質,加上鳳凰秘術,最多是傷筋動骨脫層皮,不是什麼難事。不出意外三天之內便可以。
褀笙沒有想到自己涅槃之時,心中竟有了雜念,不知道她任務進行得如何,回來沒有?自從上次意外之後,她只要出任務,他都會老老實實盯著。
如此一來,本該三日完成的涅槃,生生拖到了第四日,還好褀笙底蘊是足夠的。第四日傍晚時候,涅槃之息結束,不到片刻便可以重生。
褀笙鬆了口氣,只盼著快些出鳳凰結界之中,卻盼來一絲生之力仙源的抽離。褀笙腦海中浮現起那日她嘻嘻一笑,放心吧,我記住了。他後悔為何當日為什麼沒有給她說清楚。
鳳凰結界中能阻隔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唯獨契約解除這類無法阻斷。褀笙的驚愕沒有停留一秒,藉著契約解除這個結界阻隔的間隙,他分明從她的仙源之中感應到了一絲不妙,微弱到氣若游絲。
褀笙心中湧起一絲恐慌,她是生之力的仙源本息,為何會微弱到氣若游絲。解除契約的時候,心靈想通並沒有被結界阻隔。他看到她猶疑了一下,還是選擇停在原地解除契約,而不是躲開。
而畫面在剎那間停止,他再感應不到一星半點。
當下沒有再等到重生的時候,便匆匆化了人形出鳳凰界,尋著她的仙源追去。唯恐稍晚一刻,便會永世後悔。
褀笙永生難忘,他尋著她仙源痕跡的時候,血流成河的場景。死了一片的密探使,黃帶,鸀帶,青帶,藍帶,甚至紫帶。
沒有等到重生,便是涅槃失敗,涅槃失敗對自身的反噬,褀笙慌亂中找不到褀的身影,而那絲仙源微弱到他追蹤不到。
只有眼前這頭上級魔獸,褀笙頭一次發自內心的惶恐和絕望。甚至不知道在涅槃失敗的情況下是如何屠戮這頭魔獸的。只知道尋著她最後一絲元神的時候,她竟然在笑,好看得一塌糊塗。
「還好趕上了,差點就解除不了了,明明答應你的事,食言總是不好的。」
褀笙接下懷中元神發瘋怒吼,「你是白癡嗎?你不知道被魔獸吞噬要永不超生嗎?」
褀也是一愣,「是嗎?我真的不知道。好遺憾哪,本來還想下輩子有機會還做密探使的,興許能聰明點做到最高密探使。」
褀笙已經泣不成聲,只是他忘了鳳凰是沒有眼淚的,有的只是鳳凰泣血。
「笙,別哭。我還有句一直沒和你說,怕是再不說就沒機會了。琉璃幻境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你是鳳凰,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你才涅槃完,以為你要死了,我想我是生之力啊,說不定能救你啊,誰知道弄巧成拙。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呢。好好的一個鳳凰,怎麼攤著我這麼一個笨手笨腳的主人。」褀重重咳嗽兩聲,腦海之中的意識慢慢消散。
「褀,你要是敢死!」褀笙根本不知道說得什麼,只覺得要說的太多,為何積在一起,一句說不出口。
「記得嘗嘗我釀的桂花酒好不好喝,記得我送你的禮物……」聲音越來越微弱。手中的身影也越見模糊。
褀笙雙眼通紅,鳳凰泣血,已引得三界之中雷劫異動。
「然後……忘了有我這個不爭氣的主人吧……」她伸手,還未撫上他的臉,便消散在天地之間,最後輕到近乎無聲的呢喃。「明明這樣好看,為什麼要對著我笑不出來呢?」
留得淺到不行的桂花香氣,從此,消融天地間。
有人仰天嘶吼,紅雲滾滾,雷動四方,碎了一方空間。
錦書捂著嘴,愣在其中,不知眼淚一直在流。
「不知過了多久。我回到鳳凰結界……」
褀笙取出枕頭下的手帕。疊得整整齊齊,雙手微顫,才敢去揭開最後一層,一根樸素到不行的桂花木質髮簪。
「我是桂花樹修煉而來的花木仙」。一襲畫面浮上腦海,褀笙知道這是她的本身花枝做成。本來就是笨手笨腳,躲在那裡不知道做了多少天。還怕他看到,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而如今……
「褀笙大人……」錦書不知該如何開口。
褀笙一絲無奈笑意,「她要說的話都說了,而我一句也沒來得及說。我應該告訴她,那次意外的時候,我在鳳凰結界中,感應不到她,否則我一定會去救她。」
「我也該告訴她,我怕我若是走了,她那種笨資質,如何活得下去,所以我天天寫寫記記的,都是特意為她生之力仙源研究的仙術,生之力奪命,生之力遁形,生之力木殺……可惜,一個都未來得及教她。」
「我也該告訴她,她實在太笨,我實在放心不下,或許可以待到五劫涅槃之後再走。若是五劫涅槃失敗了,她還可以繼續收留我。」
「我更應該告訴她,我其實真的不想走了。若是有我在,她興許還是可以做到最高密探使的。做最高密探使的仙寵,不丟人啊,呵呵。」
錦書實在不忍再去看他臉上的笑容。
「我其實還應該告訴她,怎麼不多埋幾壇桂花酒,她笨手笨腳,要是一壇不好喝,好歹還有其餘幾壇啊。」
「我其實最想告訴她,之前都是騙她的,不是對著她笑不出來,而是除了她之外,我未曾對其他人笑過。」
錦書陪他連飲幾大杯,只覺一襲桂花香氣,沁人心扉,卻稍縱即逝,不做半分停留,委實可惜。
「之後很多年,我都在想,除了把名字中加一個褀字,還能做點什麼。直到有一天我再碰上奕大人,才恍然大悟,褀原本是想做最高密探使的,既然她做不到了,那我來幫她,興許我是可以的。她與人和善,我便與人和善,她想做最高密探使,我便要做最高密探使。」
原來如此,錦書淺笑。
「你知道當時奕大人在我耳邊說的一句什麼話嗎?」
錦書蹙眉搖頭。
「他同我說,但願有一天你不會後悔莫及。」
錦書微楞。
褀笙淺笑,「我果然後悔莫及,可是過去的只能過去,即便我失去記憶,她也不會活過來。活著的人可以創造時間,而死了的人,時間就永遠停止了。無論你失去一段記憶,還是失去一個人,至少你還在這裡,還可以做你覺得該做的事情,去見你願意見的人。」
錦書不語。
「失去過去的記憶便失去了,任憑別人如何說起,都是別人眼中的你,而非你自己。如同在我這裡,我認識的便只有東橙而已。與其糾結過去如何,不如順其自然,想想以後要如何,才不會後悔莫及。」褀笙一口飲掉杯中之物,再晃晃酒罈,竟然空了。
「褀笙大人……」錦書輕咬嘴唇,繼而啟顏,「謝謝你的褀釀。」
錦書還是慶幸的,若非烏鴉,若非似曾相似的境遇,他可能不會照顧她一星半點,也不可能和這種鳳凰有半分交集。
褀笙似考慮了良久,也終究沒有開口。
其實第一次見到東橙的時候,委實刺眼了些,卻不是因為東橙害死了烏鴉。而是嫉妒那只烏鴉,做了他當年最想做的事情卻來不及做的事情。也著實嫉妒眼前這個橙帶使的命好過當年的褀。
她睜眼看他,臉上表情不由讓他想到了褀。他對所有的人和善,卻唯獨對東橙橫眉冷對,是因為會偶爾想起褀活著的時候的事情。世上最好的事情,莫過於,明明這個人不在了,你還能時時記起來。
聽聞東橙要參加橙帶使新秀賽,他突然湧起一絲笑意,想起多年前某人的歎氣,「好可惜,要是能參加橙帶使新秀賽就好了。其實,不參加也沒什麼不好,像我這樣的橙帶使去,好像也舀不出什麼本事來。」
他一絲冷笑,「東橙要參加橙帶使新秀賽,那再好不過了。」
絕密任務就當個幌子好了,讓她上心些。鳳凰秘術,生之力奪命,他當年來不及教她的就通通教給東橙好了。
而這些,他自當不會給東橙說起。
褀是褀,東橙是東橙,他永遠分得清楚。而褀笙始終慶幸,多年之後,還能看見這樣一個東橙,渀若帶著她的夢想一般在密探界摸爬滾打,他總想拉她一把。
只是她的命始終比褀好些。
「褀笙大人,那我能不能常來鳳凰結界,這裡的生之力濃郁,我修煉起來渀佛快很多。」
褀笙起身,「隨你。」
「那你的生之力遁形,生之力木殺……」話到此處,已見褀笙略微有絲怒氣,便戛然而止。
褀笙拂袖,「我歇下了,若要出去,請自便。」
錦書掩袖而笑,「褀笙大人,我突然覺得要是做最高密探使,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褀笙沒有回頭,只是嘴角一絲笑意,「我不介意有人和我爭,只是覺得,你的烏鴉要是活過來,勝算會大些。」
錦書笑出聲來,出鳳凰結界之時,一切渀佛不同,天依舊很藍,烏鴉自爆還有機會復活,至少她還在這裡,做想做的事情,或者去見相見的人。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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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很大筆墨去寫褀笙這個人,是因為這個角色對橙子的影響很大,現在甚至以後。無關風月,只是單純的交心和良師益友。褀笙和司徒不一樣,司徒要顧慮的東西太多,不可能像褀笙一樣傾囊相授,甚至為她考慮很多。
褀笙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角色,一介鳥類,哇卡卡。
另外大家想必也猜到了,奕就是西柚的老爹,也出來客串了一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