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去。」
王鳳羽黑沉沉的眼睛從未有過地靜。玉籬一眨不眨地望著。第一次在河坎上提醒自己的時候,有清泉隱隱流動;第二次在妞子家門口,情意滿溢······最後一次,兩人再這樣貼得這麼近,是在他家。那時候,為什麼不說出這句話?或者,就是自己一個人和著山風流淚的時候,也好······
鄧四喜對自己和父母的好,夏彩神采飛揚的笑聲陣陣襲來······玉籬錯開眼,往街上看去。
夏日的清晨,陽光明媚,清涼舒爽。大街上車聲,人聲,卻猶如煮沸的了水。兩人站在這裡,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行人卻眼角眉梢動也沒動一下。自己,還有王鳳羽,混入其中,不過滾滾塵世一粒小小塵埃。或許還不如。
玉籬的頭一陣陣發暈,伸手扶著牆慢慢蹲在地上。
「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同學。四哥他是在幫我······」
一陣沉默,王鳳羽也蹲下來,
「他和你,不配。跟我回去,去上學,走自己的路!」
不大的聲音卻如重錘,低而沉。清晰地傳過來,在周圍的喧囂裡,一字不落,清清楚楚砸在玉籬心裡。
半晌,玉籬搖頭。牙關一緊,一口就咬在蒙著嘴的手上,食指鑽心地痛。臉上慘白的笑容看在王鳳羽眼裡,心一陣陣發慌。
「跟我回去!」
連著又說了幾遍,一聲緊似一聲,好似在乞求玉籬。
「鳳羽······我現在挺好的,不想其他了······看得出,夏彩也很喜歡你,好好跟她相處吧。」
玉籬仰起頭,目光坦誠。坦誠得,王鳳羽只能在她眼裡找到一片空白。王鳳羽抬頭望向天上,
使勁眨眼睛。就怕一不留神,不值錢的眼淚滾下來。
兩個人就這麼蹲在人潮洶湧的街邊,一動不動。有一瞬間,王鳳羽又忽然很想哭,眼淚卻怎麼也擠不出來。
時間一分分過去,玉籬數著自己的心跳。一眨不眨盯著有氣無力地垂在眼前的那隻大手,慢慢伸出手,幫王鳳羽一點點收攏,
「好好地,我們都要過得好······你一定要好!」
大大的手掌,很粗糙,落在指尖沁心涼,微不可覺地動了動。
說完,玉籬扶牆站起身,轉頭走開,再也不看王鳳羽。孫玲,我們,每一個人,老天,讓大家都好吧。
從昨天開始,就不順。先是王家鬧那一場,回了學校又折騰一夜。孫玲要再不好,玉籬怕自己就要倒下了。
抬頭望望刺眼的驕陽,只覺頭暈眼花。也不知道鄧四喜怎麼樣?玉籬覺得很對不起他。
手臂上一緊,那雙大手又將自己扶住。玉籬一慌。
「我扶你回去。」
王鳳羽卻這樣說。聲音平平穩穩。
玉籬放鬆下來,任由王鳳羽扶著自己往回走。到了地方,王鳳羽的媽,白嬸,還有昨天才見著的那個嚴姐,鼻青臉腫地,都在。兩人圍著鄧四喜正急得團團轉。
玉籬快步走過去,鄧四喜坐在椅子上,舀了藥棉默默染著自己手肘子上的一塊擦傷。其他地方倒沒見什麼不好。玉籬暗鬆口氣,要去幫忙。鄧四喜也沒見氣惱,順手把棉棒給了玉籬。
「剛才護士來說過。她沒事了,一會兒就出來。」
平平淡淡,就好像剛才的事沒發生過一樣。
知道孫玲終於沒事,玉籬心裡又喜又歉疚,眼裡一熱,一顆晶瑩的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
「對不起,四哥······」
鄧四喜聞言,抬頭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王鳳羽,一臉平靜,又一言不發挪開眼。
看得嚴姐心裡一緊。也顧不了許多,賠笑道:
「鄧四哥向來大人大量,怎麼會和你們小孩子一般計較。是吧?四哥······」
鄧四喜仍舊低頭只看玉籬幫自己擦藥,渀佛沒聽到嚴姐的話。玉籬手上一頓,才緩緩開口。
「你說呢,王鳳羽。」
王鳳羽低頭一直在看玉籬掛在睫毛上的那粒淚珠,在陽光下幻化出五彩斑斕的光。聞言,頭也沒抬。
「······他有什麼不好,要吱聲。有我呢。」
白嬸和嚴姐提心吊膽地,還沒品出這話的味兒,又見王鳳羽突然抬頭冷冷看向鄧四喜,
「你最好離姓楊的那女人遠些,不然······」
說完轉身,快速消失在走廊盡頭。
白嬸被嚴姐扶著,目瞪口呆。向鄧四喜兩人那裡看去,只見玉籬捂了臉伏在膝蓋上無聲地哭泣。鄧四喜雙眉皺得緊緊,扭開頭不聞不問。
到了這個時候,做媽的什麼都明白過來。望著玉籬淚眼朦朧,
「鄧四哥,是吧?我做媽的今天在這裡說一句,有我一日,鳳羽我就把他看得牢牢地!你也自己管好自個兒的媳婦兒!」
說完,顫顫巍巍地扶著嚴姐走開。
孫玲在醫院休養了一周,卻死活不讓家裡人知道。出了院,又由鄧四喜護送,跟玉籬回到學校。玉籬使勁回想三平坐月子的時候該吃什麼,該注意哪些,盡量幫她把身子補回來。臉上才有絲血色,孫玲就把玉籬的手機舀過去。
「這麼久沒聯繫,他一定擔心極了!剛走上社會,正是需要關懷鼓勵的時候,可是我······都沒能在他身邊······」
大夏天的,玉籬看身下還左右圍了一圈厚厚棉被的女子,對著電話那頭一會兒甜蜜地笑,一會兒像個管家媽媽一樣祝福叮嚀,眼神深下去。電話快結束時,一反柔和的性子,急聲從外邊衝進來,
「給我!給我!讓我跟他說兩句!」
電話裡的男聲憨憨地,一句道謝的話說得七零八落,玉籬的心又軟下來,話到嘴邊到底沒說出口,
「孫玲吃了不少苦,祝你們幸福!」
不到十月,孫玲就回了學校。國慶的時候,鄧四喜開車來接玉籬回家。
自從在醫院一鬧,稍微清醒點兒,玉籬一直在思量怎麼跟鄧四喜解釋清楚。鄧四喜很忙,電話打過來,不是人聲嘈雜就是機器轟鳴。除了簡單問問玉籬的生活,連孫玲都沒提。就這麼不鹹不淡,玉籬倒剛好緩口氣。
眼見鄧四喜的車緩緩停下,玉籬深吸口氣,主動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