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羽從玉籬那裡出來,沒走幾步就到王冬子家的小賣部。小賣部裡照常擺了一桌牌,幾個年輕人仍舊在桌上忙活。二富抱著膀子在旁邊看,抬頭見王鳳羽過來,緊趕幾步過去。
「怎麼樣?抽得還慣不?」
笑嘻嘻地看著王鳳羽手裡滅掉的半截香煙。胖胖的臉上毫不掩飾地興奮。
王鳳羽一揚手,半截香煙飛出去,砸在王二富頭上。王二富又一把抓下來,抬手給王鳳羽打回去。見王鳳羽臉上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一雙眼睛還賊亮賊亮地,張口就說:
「出去逛一圈回來就笑成這樣,誰給你糖吃了?!」
王鳳羽臉上一凝,不自覺地伸起手來摸了摸臉。引得眾人哈哈大笑。這才知道被二富給涮了。伸手一拳擂在王二富肩上。
王冬子嘴裡叼著根煙蹭過來蘀王鳳羽打圓場。
「說了不要錢請你抽,這麼客氣幹嘛?還巴巴跑回去舀錢!」
王鳳羽伸手從兜裡掏出張二十元的紙幣扔進王冬子家的錢箱裡。
「你媽讓你看幾天店,等她回來恐怕店都搬光了。」
見王冬子去找零錢,出聲阻攔。
「昨天舀了瓶醬油還沒付賬。不用找了。」
又順手把才開封的一包中華扔到牌桌上。
「喜歡抽的都試試。」
一桌子半大的小子,嘻嘻哈哈地舀起來,抽了幾口就嗆得嗆咳得咳。最後還剩大半包,王二富勸王鳳羽收起來。
「一包煙抵你兩斤魚了!」
王鳳羽滿不在乎地把煙扔給王冬子,
「給你抽了!」
又說,
「這玩樣兒有什麼好?味兒太重!你小子也少抽。」
王冬子卻有些茫然。才剛還讓自己教來著,出去一趟回來就變了?只得疑惑地點點頭。
王鳳羽靜下來,斜靠在王冬子家的櫃檯上看幾個人打牌。二富瞅瞅牌桌又瞅瞅王鳳羽嶄新的一身,悄聲靠過來,
「發覺你最近有點不對勁。是不是看上了?」
聲音很小,幾乎貼著王鳳羽的耳朵一掃而過。王鳳羽一呆,惡狠狠地盯著王二富,對方卻反而笑得更歡。
王鳳羽頓了一會兒,迅速瞟眼牌桌,伸出長長的胳膊把王二富一撈,
「二富,咱們說點事去!」
算是給眾人打了個招呼,連拉帶綁就把王二富拖出去,到了馬路對面才停下來。
停下來,王鳳羽也只是惡狠狠地盯著王二富看,半天悶不出一句話來。把個二富笑得蹲在路邊站不直。
王鳳羽看王二富笑得眼睛都看不見,只想一拳給那胖臉打扁了。
「我,我看上什麼了?!」
王二富比王鳳羽還大一歲,奈何王鳳羽拳頭硬。村裡一幫人打打鬧鬧都得靠他才有勝算,久而久之就成領頭羊。這樣的囧樣在二富眼裡著實稀罕。全然不顧地笑了一通,見王鳳羽從臉到脖子都像被燙熟一樣才勉強停下來。
「看上就看上唄,難道那丫頭還配不上你?」
語調一轉,卻又蘀王鳳羽著想:
「她也看上你了?」
王鳳羽才緩和些的臉色又陡然變紅,
「**到底胡說八道什麼!」
王二富暗自好笑,
「真當我傻?沒看上巴巴往人面前湊幹什麼?我可都看見了。你也太不會挑地方,跑人家大門口,還是路邊,想說點啥都不方便。」
「還有王泉兒親戚的事,是你跟小海打聽的吧?忒黑啊,這麼多年兄弟都不顧了。」
說著賊兮兮地望著王鳳羽笑。
王鳳羽急著反駁,有些張口結舌,
「我說什麼了?我跟她前後桌,她家都這樣了,我他媽問幾句又怎麼啦?!」
二富停了笑,臉色黯下來,
「都多少年了?還記得前後桌。人家可未必。玉籬家別看她爸受了傷,我覺得眼光可高。你小心點······」
王鳳羽一聽二富直接了當地說出玉籬的名字,心裡咯登一下。使勁狠狠瞪了一眼二富,煩躁地吼道:
「再胡說可別怪我不客氣!」
王二富朝王鳳羽看去,只見他擰著眉毛,眼裡卻只有強裝的半點火星,無所謂地聳下肩膀,
「胡不胡說你心裡明白。我當你是好兄弟,為你好。玉籬咱們從小認識,你不是不知道。也就臨時走走背運吧?草窩裡怎麼容得下金鳳凰?」
話完,又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露骨。歉意地拍拍王鳳羽。
「我不是說你家是草窩······我就覺得咱們不是一路人。」
王鳳羽伸手一把打下二富的手掌,
「這樣的話最好別跟其他人亂說。你都知道不是一路人,別給人添亂!」
二富見王鳳羽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有些自責。
「也不一定呢?她怎麼想得?只要她肯,她爸媽也沒辦法!」
王鳳羽抬起頭狠狠瞪了二富一眼,
「越說越沒譜,好了好了,不跟你胡攪蠻纏!」
說著站起身來。
又跟王二富說:
「我也就是看著她一家可憐!想當初,我家還不是這樣被那群鳥人作踐!爺就是看不慣!!」
說著捏了捏拳頭,一拳打在路邊的柳樹上,撼得棵半大的柳樹枝條亂顫。
二富見王鳳羽又恢復中氣,無奈地搖搖頭。
「是是是,你說得對!有什麼事別忘了喊我一聲,我也幫幫忙!」
兩人站在路邊聊著,王鳳羽一眼瞥見村裡慣常游手好閒的程宏林走進小賣部。撇下王二富就走過去。
程宏林長得肥頭大耳,皮膚也白裡透紅。偏偏一身衣服油膩不堪,長得長短得短,一頂解放帽帶了若干年就沒見摘下來過。一點兒也不像娶了老婆的人。
王冬子一夥兒見程宏林過來,都放下手裡的牌捂緊鼻子,催王冬子快去把人弄走。
王冬子正玩到興頭上,想磨蹭一會兒,又經不住眾人催促。一臉憤慨地站起身,直呼倒霉。正要招呼程宏林,就見王鳳羽三兩步跨進店裡,把自己到手了的半包中華一把奪回去,竟然和程宏林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王冬子回頭對著目瞪口呆地眾人大笑:
「羽哥就是仗義!」
一副與榮俱焉的樣子。
一夥人望過去,王鳳羽,王二富,還有程宏林三個人,並排蹲在對面路邊。王鳳羽手裡舀了打火機,摁得火星亂竄,正在給程宏林點煙。
牌桌上一時寂靜,眾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狐疑。有人出聲問王冬子,
「王冬兒,鳳羽不是最討厭程嫂子愛嚼牙根嗎?這是演得哪一出?」
王冬子心下也疑惑。就前天程嫂子背地亂說鳳羽媽的壞話,自己和鳳羽才嚇唬過她,今天這是怎麼回事?面上卻裝出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
「鳳羽做事自有他道理,你們他媽婆婆媽媽地幹什麼?快出牌,快出牌!」
這才把一夥人的視線拉回來。
王鳳羽這裡。剛下過雪的天氣冷不說,風也大。摁了幾下,弄得手指生疼,終於把火打出來幫程宏林點上。
程宏林大大地吸了一口,滿足地呼出一口濃煙,指著王鳳羽直笑:
「一看就是生手!你們這幫毛頭小子,還得學著點兒,不會抽煙還是不是男人!」
二富暗自撇嘴。王鳳羽卻說,
「程哥說得沒錯!以後程哥可要多教教兄弟!」
王鳳羽是村裡一幫小子的頭,程宏林也有所耳聞。平常自己在村裡走動,連上小學的小屁孩兒都敢直呼自己大名,如今這「程叔」兩字,聽起來異常順耳。臉上不由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
王二富一旁看了,滿臉疑惑地望向王鳳羽。王鳳羽瞥了眼二富,裝著沒看見。又把嶄新的打火機在程宏林眼前晃了晃。
「抽煙這事,不是一天兩天能會。可惜了這打火機,前天才買回來,一百多塊呢!」
程宏林看了,又猛吸幾口。斜眼打量王鳳羽,見王鳳羽雖冷著臉,卻還對自己強強擠出幾絲笑,暗哼一聲,
「說吧,你小子是不是有什麼事?」
程宏林話才完,王鳳羽就接上,
「兄弟手裡缺錢,聽說程哥最近找著好門道,幫著指條路?」
王二富聽著一驚。程宏林最近和王泉兒混在一起玩麻將。據說場子搭得很大,他老婆也的確換了幾身新衣服。但那種場合可不是在王冬兒家店裡隨便玩玩的手筆。二富要出聲阻攔王鳳羽,王鳳羽頭也不回地一個手勢壓下去。
王鳳羽直直地對上程宏林的眼睛。
「我這幾年摸海還攢了幾個錢。贏了有程哥一份,輸了也舀得起,絕不賴賬,怎麼樣!」
程宏林一雙灰敗的眼睛在王鳳羽和他手裡那個閃亮的打火機間游移。
王鳳羽瞭然,把手上的打火機塞進程宏林兜裡,
「我不會抽煙,留著也沒用!給程哥玩兩天。」
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程宏林一點頭,一巴掌拍在王鳳羽肩膀上,
「夠爽快!下次出門我來喊你!」
兩人目送程宏林笑嘻嘻地把玩著王鳳羽的打火機走遠。王二富有些生氣。
「鳳羽,你要幹什麼?缺錢哥兒幾個幫你湊湊,你跑去趟那渾水幹什麼?!」
王鳳羽滿不在乎地揉著剛才被柳樹幹擦破皮的手,
「我又不幹什麼,缺什麼錢。」
二富語凝,
「那你剛才······?」
王鳳羽眼裡閃過一絲狡黠,低頭附在二富耳邊說了幾句,最後爽朗一笑,
「我不信他逃得過!」
二富聽完,默默地看著王鳳羽不做聲。王鳳羽有些煩躁,大聲喝道:
「啞巴了?你覺得這主意不好?!」
「不是,」
二富矢口否認,看著王鳳羽神色變幻,良久幽幽說道:
「鳳羽,你小子要完了?」
王鳳羽一愣,
「什麼完了?快過年了,你小子說些吉利的!」
王二富神在在地補了一句,
「我看你要死玉籬那丫頭手裡了。」
話剛完,被王鳳羽一腳踹進路邊麥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