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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跪 文 / 樹玄籐

    玉籬只覺得頭暈腦脹,一團亂麻。腿上一軟,跪了下去。

    膝蓋一著冰涼的地面,心裡卻陡然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除了偷跑上淨巒山那次,玉籬從未再幹過要讓玉家夫婦大動干戈的事。這次,玉籬再跪在父母面前,卻是不需要言語,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玉籬媽和周禮書一下子站了起來。玉籬爸雖坐著,一雙手卻攥得緊緊的。屋子裡一時鴉雀無聲。

    玉籬媽又急又慌,指著玉籬說不出話來。好容易丈夫開了口,鐵板釘釘的事,這丫頭怎麼這麼倔強?這都是為了她好,她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不由搶上前一步,也顧不了周禮書在場,一改往日的溫和,聲色俱厲地喝道:

    「起來!」

    玉籬把頭埋得更深,仍舊紋絲不動地跪著。

    長時間以來積累的怒火和憂憤如潮水般湧上來,玉籬媽指著玉籬的手指微微地顫抖著。

    面前的女兒自己養了十多年。捧在手心怕凍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寶貝得像眼珠子一樣長大的。短短的日子,讓自己又陌生又欣喜,更心酸。正因為這樣,才要想方設法讓她過不一樣的日子。年紀小,有想不到的很正常。自己為人父母,要是明明知道卻縱容她,就是害了她!

    「慈母多敗兒!」

    玉籬媽心裡劃過這句話,也不管它是不是應景,手一揮,結結實實一把掌就打在了玉籬臉上。

    「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我打醒你!」

    玉籬被突如其來的一掌拍得歪倒在地上,細瘦的臉頰上,瞬間印上了清晰的五個指印!

    一旁的周禮書看得倒吸一口冷氣。料不到玉籬媽真當著自己的面出了手,下手還這麼狠!先是一頓,緩過神來趕緊抱住玉籬媽往後拖。

    「有話好好說,她都是成年人了,可不能這樣!」

    有句話卡在嗓子裡:她一點兒也不糊塗,就是再明白不過,才這樣。

    玉籬爸呢,也被妻子來了個措手不及。上次打玉籬,這巴掌落在閨女身上,比落在自己身上還疼。再者,玉籬媽也不是真心想打,不過作勢,玉籬又倔強,這才挨了一下。事過後,一家人都懊惱不已。不過事情過了,也就放下了。玉籬爸實在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天,又來了。還是真打!

    畢竟做慣了一家之主,玉籬爸雖行動不方便,卻「彭」地一聲拍得放在茶几正中的茶盅蓋子跳了起來。

    「我還沒死!你幾次三番地動手是打給誰看?!」

    聽得玉籬爸這話,玉籬媽,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玉籬爸,委屈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般留了下來。

    話一脫口,玉籬爸就後悔了。不說這些日子裡來妻子的辛勞,就是這麼十幾二十年同甘苦共患難的情分上,玉籬爸的話都傷人至極。沖頭的血氣一過,玉籬爸慌忙掙扎著站起來,

    「我說的氣話······閨女懂事,好好講······」

    玉籬媽哪裡還有心思聽這些。受苦受累維護的丈夫,倒頭來卻是這樣的態度!最最讓人心寒的,是他那話的意思!再加上個不省心的女兒······剎那間,玉籬媽想死的心都有了。

    玉籬媽也不管周禮書還拉著自己的手膀子,一個勁兒地往門外越過去。

    玉籬一個激靈,連忙爬起來過去,和周禮書一起合力把玉籬媽死死拉住。玉籬的聲音慌得帶了哭腔。

    「是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眼看著母女倆就撕扯在一起,哭成了一團。

    周禮書手足無措地勸著。玉籬爸像抽了氣的癟胎萎縮在沙發裡,盯著母女倆牙關緊緊地咬著。

    王七嬸支使了三平去塘子裡釣魚,就慌慌忙忙地做起飯來。因了玉籬媽的堅持,飯就在玉家灶房裡做。算起來時間也差不多了,玉籬媽還不見人影。王七嬸放不下心裡的算計,老是伸長了脖子往外望。

    初時還沒什麼動靜,到了後來,竟然聽見了哭聲。把王七嬸唬了一跳,趕緊丟了鍋鏟衝出去。

    王七嬸也知道這周老師一來,玉家今天免不了有頓攀扯。早早地走開,不妨礙人家。料得出的是,玉籬會被訓。實在沒想到怎麼玉籬媽倒哭成了這個模樣。心裡疑惑,手上不停地和玉籬跟周禮書,三人一起才將玉籬媽拉到沙發上坐好。又見周禮書尷尬地站著,王七嬸乾笑了兩聲。

    nbsp;「周老師難得來,可別讓老師看了笑話······。」

    說著沖周禮書抱歉地笑笑。

    玉家三口這才慢慢地緩下來。

    周禮書覺得,自己這個好心實在沒起到好作用。在這氣頭上,還是先停一停地好。輕言細語地分別開導了玉籬父母和玉籬一陣兒,就提出先回去,下次再來。

    玉家夫妻哪裡肯。客人遠道而來,哪裡有不上桌就走的道理。況且還是老師這樣的貴客。死活不同意。王七嬸和著玉家夫妻鬧哄哄地挽留了一陣,才算把周禮書留住。剛才沉重的氣氛倒也沖淡了不少。

    三個大人簇擁著周禮書就要去院子裡透透氣。玉籬卻復又「咚」地跪在了地上!

    玉家夫婦和周禮書臉色各異地看著玉籬。有不解,有傷心,有憤怒!

    王七嬸一旁看得心驚膽戰。這麼個斯斯文文的丫頭,如今倒也出息了,這麼倔!

    王七嬸少不得又丟了這頭去拉玉籬。

    「快起來!去幫三平撈撈魚也成!」

    心想著,把人支開了,過一會兒也就好了。

    玉籬聽得明白,雖沒搭話,心裡卻由不得苦笑。很多時候,緩兵之計還真是個好辦法。沒法子,也許將來的某一刻就想了起來;就算根本不打算解決的事,也許時間一漂洗,也就自然不必再勞心費力。

    玉籬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沒有波瀾,不急不徐,真誠無比。

    「今天老師,乾媽也都在,關心我的人都在,玉籬不如索性把心裡的想法跟大家說說。也免得大家蘀我擔心,不值·······」

    「玉籬原想著回家能幫爸媽分擔份擔子。這才一個多星期,也知道日子不易了。可越這樣,心裡越不忍。玉籬年紀輕輕地,都覺得這麼累,爸媽歲數越來越大,又怎麼吃得消?讓玉籬這時候丟了手回去,玉籬只怕去了也念不進書去。不是白搭?」

    這是真心話。

    「做了這些日子的農活,玉籬也明白了女兒家在農村,實在是苦。要想過得好,得吃

    得苦才行。想來想去,倒還是考學出來最好。可是就這麼走了,放不下心裡!」

    說著充滿期待地望著玉籬媽。

    「給我兩個月時間,好好想想,求您了!」

    閨女話裡的意思,玉籬媽聽了出來。閨女是想去上學,只是擔心家裡。雖然這比死了心地回來強多了,可是終究還是不願意馬上回學校去不是?

    玉籬媽才剛受了一激,一口氣還沒消散。挨了打都死性不改,講理恐怕也枉然。玉籬媽一言不發地跨腿逕自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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