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繚的建言,皇帝不置可否。一來是覺得方士們不敢如此膽大妄為,二是怕此舉會觸怒所謂的仙人。一時間心裡頗為躊躇。不過在尉繚的再三堅持之下,皇帝也只能首肯。當然,尉繚也是折衷了自己的想法,提出建一個「仙居園」,讓這些方士家屬在裡面居住。為圖方便,尉繚建議在皇家的狩獵園裡建造。這樣一來,皇帝也只能答允了。
皇帝並不清楚,尉繚也沒有意識到,這一件看似並不起眼的小事,只因為尉繚的堅持,讓大秦帝國的歷史車輪發生了多大的改變。
對於皇帝的退讓,尉繚心中大感欣慰。本來按照他的性格,自然不屑於拿方士家屬為威脅的事情。但陳勝在書信裡提及方士二字之時,便緊張慎重無比,給出了這樣的建議。而且還告訴他,方士出海之前,他還會有書信傳回咸陽,交予方士首領。
尉繚深知自己這個「天生聖人」學生的與眾不同,並不以常人眼光看待陳勝,自然不會違背陳勝的意願。他也想在有生之年裡,看到陳勝能夠走得多遠。
君臣兩人閒談幾句之後,尉繚話題一轉,說到了扶蘇的婚事上來。
尉繚歎了一聲:「長公子大婚之事,陛下似乎操之過急了些。」
皇帝搖頭說道:「大師言下之意,是說朕尚未立下太子之事?」
「然也。」尉繚撫著銀鬚,說道:「整個天下都在關心,長公子以什麼身份大婚。是太子,還是長公子。」
皇帝沉默了一陣,沉重歎息了一聲:「大師知我心意。朕的兒子不少,但都還小。扶蘇比起其他兄弟是更出眾一些,但過於心慈手軟,恐難以掌控朝局,需磨礪一番。」
言及立儲,即使是尉繚這樣深得皇帝信任的老臣,說話也不得不謹慎。他斟酌一會之後,才慢慢說道:「但陛下您這些年來,卻明裡暗裡,都是支持長公子的。包括這一次賜婚,都讓有心人有針對或投靠、拉攏長公子的舉動。這樣對長公子的成長,可不利。」
皇帝咧嘴笑了笑,說道:「如果他連這點風浪都處理不來,他又何德何能,可為儲君?」
尉繚無言以對。這本就是皇帝給扶蘇設定的難題。皇帝想通過種種手段,試探出自己每一個兒子的能力,最終確定誰來接位。對於皇帝的手段,尉繚只能沉默不應。
皇帝開口說道:「明年大巡歸來,我準備派扶蘇和贏高出外將兵。」
「長公子往何處,公子高何處?」尉繚劍眉高高挑起。
「蒙恬日前發回密報,說草原的胡人蠢蠢欲動,有南下的意向,想來明年秋高馬肥之時,必然會和我有一戰。我想讓扶蘇到蒙恬營中。至於贏高,讓他到嶺南,跟任囂學點東西。」皇帝說道。
尉繚心中大定。對於秦國來說,胡人乃心腹之患,嶺南不過是秦國碗中的一塊肉罷了。從皇帝的委派之中,便知皇帝心裡對扶蘇的重視。
……
扶蘇的婚事決定在十二月。本來聽到了皇帝賜婚扶蘇的事情,其餘公子和他們的擁護者們如喪考妣,心如死灰。以為皇帝已經決定立扶蘇為儲。但是賜婚之後便無下文。才讓他們鬆一口氣。但扶蘇得到皇帝的認可是不容置疑的。足以讓他們不安。一時間,不少公子背後的勢力為了破壞扶蘇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紛紛指使御史上書,指責扶蘇的舉止行為。說扶蘇所居住的宮室過於宏偉,有僭越嫌疑,蓄養歌女美婢,私生活混亂等等;這些還只是個人品德上的,最嚴重的,有些御史還膽大包天,竟然還指責扶蘇勾結大臣,和閩中郡郡守陳勝私交甚密等等。
皇子勾結大臣,這個罪名若是坐實,那可是謀逆大罪,扶蘇雖然老實,但聽說有人如此彈劾自己,也不由勃然大怒。他和陳勝交情不錯是真的,甚至可以說是政治上的盟友。但是兩人從來注意這一點,回到咸陽之後,扶蘇絕和陳勝的聯繫非常少,即使有重要的消息傳達,也是派出心腹,口述一些兩人約定好的語句,其中意思,除了兩人外,根本無人知曉,根本不會落人口實。再說了,扶蘇在咸陽算是老實人,說道結交大臣,他的那些兄弟們才是正在的結群成黨的,不然一時間,如何會有這麼多的御史彈劾他?
一時間,在咸陽素有美名的扶蘇,名聲被抹黑得無以加復。所遇扶蘇很憤怒。但更憤怒的不是扶蘇,而是皇帝。
以皇帝對韓非商鞅學說浸淫數十年的功夫,如何看不破這些御史大夫們的詭計?扶蘇蓄養的歌女美婢,基本都是皇帝賜給的,而扶蘇和陳勝之間的聯盟,也是皇帝默許放任的。為的就是扶持扶蘇和陳勝兩人,在朝廷裡另開局面,打破一干舊臣對朝廷的掌控。在皇帝看來,這些御史大夫雖然看似針對扶蘇,實際上卻是在針對皇帝的佈局,做出相應的動作。
皇帝當即召來御史大夫馮劫,劈頭大罵一頓,讓他回去收拾這一批不聽話的手下。
馮劫領了聖意,自然不敢怠慢,回去以無事生非,攻訐皇子的緣由,把相關人等,罰俸的罰俸,貶謫的貶謫。若不是御史職位的特殊性,以皇帝的脾氣,不知道還要死上多少人。
本來試圖抹黑扶蘇的皇子黨們,心中不由惶恐。生怕皇帝深究此事,好在皇帝的處理也適可而止,只是責罰了相關的御史而已,讓他們大鬆一口氣。
對此,位高權重的李斯大人卻有著不同的評價:「這麼一群蠢貨,實在難成大事。從頭到尾扶蘇都沒整出什麼動靜,也沒多少人幫扶蘇說話,從側觀看,這不正好說明扶蘇在朝廷裡不結黨營私嗎?」
「李大人高瞻見遠,高明,實在高明。」公子高在一旁奉承著。若不是李斯的勸阻,贏高恐怕也按捺不住性子,發動力量對扶蘇進行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