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徐無鬼和陳勝視察完幾個用水較為緊張的地區之後,見陳勝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徐無鬼終於問道:「大人,雖然閩中各地旱情較重,但閩中有些地方農產一年三熟,府庫存糧充足,即使歉收一次,閩中百姓也不至於饑荒,為何大人如此憂心忡忡?」
看著徐無鬼不解的樣子,陳勝苦笑了一下,說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喝了一口清水,陳勝說道:「缺水歉收,這個問題不大。但是由於各地爭水源而引發的各類群眾事件才是大事。」說到這裡,陳勝眉頭緊皺著,慢慢說道:「閩中是帝國新疆域,地處荒涼,不服王化。各地矛盾本來就多,錯綜複雜。一旦因此激發,可能會演變成燎原之火,到時候不堪設想。」
徐無鬼看到陳勝這般憂慮,寬慰道:「大人,一堆木材不可能說是房子,一群暴民更不能夠說是軍隊。大人在閩中成軍數萬,還會怕些許暴民作亂嗎?」
聽著徐無鬼說著這樣的話,陳勝苦笑了一聲,說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身為墨家子弟,難道不比我更清楚人民的力量?誰想當暴民,當暴民形成一定的數量,閩中遍地狼煙之時,別說我手上這點本來就是閩中黔首組成的軍隊,就算是調集大秦銳士進來,又有什麼用處,一個混亂的閩中郡,不是我想要的啊!我想要的是一個富足安居樂業的閩中郡,不是一個生靈塗炭的荒蠻之地啊!」
聞言,徐無鬼肅然起敬。陳勝年齡不大,但是考慮問題卻已經如此深思熟慮,以民為本,這種官員不管是當今的大秦帝國,還是往昔諸侯並立的時代,都非常罕見。這樣的人,值得他追隨。
「大人胸懷,無鬼欽佩萬分!」徐無鬼對著陳勝重重鞠躬一下。
陳勝打蛇隨棍上,打了個「哈哈」說道:「既然欽佩萬分,那以後就跟隨我一起造福閩中,造福萬民好了!」這一段時間徐無鬼的作用極大,那個長達五年的包身工合約,陳勝還是嫌太短了些。
「若大人始終為生民謀利,無鬼自當誓死追誰!」徐無鬼拍了拍胸膛說道。
陳勝瞇著眼睛看著徐無鬼一眼,好一會才慢慢說道:「之前扶蘇公子問我,此生有何抱負,你可知我如何回答?」陳勝說道。
「願聞其詳。」徐無鬼見陳勝一臉神聖的樣子,被陳勝的演技所折服,忍不住問道。
「當時我們臨海而觀之,心中有感,於是脫口而出,說道『此生願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陳勝語氣平淡,卻是嚴肅認真至極。
兩人坐在乾涸的河渠旁邊的一顆被曬得半死的老樹下,透過樹葉的縫隙,陽光斑駁投射在陳勝的臉上,看在徐無鬼眼裡,竟然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聖意味在其中。徐無鬼就這樣呆呆看著陳勝,一臉的震撼和感動。
徐無鬼和扶蘇不一樣。扶蘇年紀雖小,但是自幼便在政治漩渦裡沉浮打滾。陳勝的志向在他看來,是遙不可及和空洞無物的豪言壯舉,能夠直抒胸臆,卻沒有任何的實踐價值。
但徐無鬼卻是墨家子弟,墨家子弟最注重便是兼相愛,陳勝每一句話,都能夠找得到墨家的核心思想在其中,這等胸懷志向,本來就是墨家子弟為己任的事情。所以同樣的一番話,在不同人的耳裡,價值是不一樣的。
陳勝苦笑了一聲,說道:「這四句話,每一句話都是我今生難以做到的事,想想自己的想法自大而可笑。但我並不後悔,做不到歸做不到,但是有些事情,不做過,又怎麼知道做不到?無鬼兄,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做這樣的事情嗎?」
陳勝的口才跟尉繚這個偉大的遊說家練過,知道跟什麼樣的人說什麼話。像這些有著教派思想的人,尤其是墨家這些子弟,一旦搬出天下己任這類話,十個有八個會被吸引住。想來徐無鬼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徐無鬼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對著陳勝深深一鞠躬,說道:「大人高志,無鬼才智雖然淺薄,但願為大人驅馳,為蒼生百姓,盡一份力!」
「好說,好說!」陳勝趕緊站了起來,重重扶住了徐無鬼。陳勝心情很好,把徐無鬼這個合同工變成了長工,他不由壯懷激烈。不過興奮之後,陳勝快速把心思轉回了閩中的問題上來。陳勝指著面前乾涸的河渠,語氣沉重說道:「閩中各地山多地少,降水多卻蓄水少。百姓果腹,全賴天時。而且閩中沿海,每年六月到十一月這段時間,多有颶風洪水,往往會給閩中各地造成極大的損失,這也是為何閩中產物豐庶,但黔首百姓卻無法安居富足的主要原因。」頓了頓,陳勝又說道:「所以,徐大哥,接下來一段時間,就得勞煩你,到閩中各地考察,在適合建造河渠水庫之地標記出來,我們要在閩中建造數個水庫調節,旱季放水養民,澇季蓄水防洪,為閩中百姓做出踏實的事情!」
「好!」徐無鬼眼中一亮。這種為民謀利的事情,原本就是墨家子弟應為的事情。他自然無不允。
「最近天色異常,我最擔心的不是旱災,而是颶風洪水。」陳勝忽然又指著頭頂上萬里晴空,對著徐無鬼憂心忡忡地說道:「我調查過往年閩中的記錄,發現每年三四月份開始,就有颶風和降水。但今年至今降水稀少,颶風也沒有多少,這才是我最擔憂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陳勝兩世為人,對於沿海地區的颱風很是瞭解。越是颱風偏少的年份,出現的颱風的級別就越強大。一旦遇到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大災難,整個閩中郡都大有麻煩。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考察了閩中各地的河防之後,陳勝對於這種擔心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