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李申心中有些打突,這時候父親給他發來急信,可不是什麼好事。他不敢怠慢,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說道:「呈進來。」
竹簡上的朱漆很完整。看到朱漆上的圖案之後,李申心中一震。這是父親跟他約好的圖騰,代表著事情的嚴重程度。他眉頭一緊,對著旁邊的兩個美婢說道:「你們先下去。」
能夠在李申身邊伺候的都是善於察言觀色之人。兩個美婢聞言,連忙低頭稱是,以最快的速度下了馬車。
深吸了一口氣,李申才慢慢拆開了朱漆,開始閱讀裡面的內容。
李斯是當代書法大家。在這個時代,能夠和他比肩的書法大師也寥寥無幾。不過李申此時無心欣賞父親刀筆刻畫之中的美感,他能夠感覺得到父親刀筆之中的怒火。
看完父親的書信,李申一臉鐵青。他猛然掀開車門,對著前面的侍衛喊道:「李達義,趕路!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閩中去!」車伕李達義是李申的心腹。這些天來,李申總是讓車馬放緩前進的速度。李達義清楚,李申此等行為,是在給閩中郡郡守添亂的表現。只要李申一日不到,那麼閩中郡尉就會空缺。那麼陳勝很多事情都無法辦理。要知道,秦法森嚴,郡守雖為一郡之守,但是在職守之內,不能越權,否則是觸犯律法的。
但閩中新郡剛立,民心不穩,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鎮守,寸步難行。李申就是想給陳勝最大程度的制約,好讓陳勝逾越。李申已經暗地裡給不少御史打過招呼,只要陳勝一犯禁,就拚命彈劾陳勝。到時候陳勝是否還能夠當閩中郡的郡守,都是一個事兒。
然而李申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陳勝似乎早已經意料到了李申的伎倆,他早已經給皇帝上過奏章,懇請皇帝在委派的官員未到達之前,閩中郡所有職能由他一人兼任。
皇帝並不是一個拘泥律法框架之內的人。馬上就批復了一個「便宜行事」的答覆給陳勝。讓陳勝自己把握尺度。所以陳勝一口氣把閩中郡的行政、司法和兵權都控制在手裡。除了韓東清的監察權還在外,其餘的一切權力都被陳勝牢牢掌控,並且安排進了不少親信在其中。
而這時候,李申還在發自己的春秋大夢,以為閩中少了他,陳勝就不行了。這也是李斯最為窩火的地方。若不是在皇帝身邊有著和自己交情不錯的宦官,李斯哪知道皇帝對李申如此不滿了。
李家備受皇恩,但李斯卻是知道,皇恩是和李家對大秦的貢獻有關的。如果李申的行為引起皇帝的厭惡,那麼別說李申的前途有礙,說不定還會拖累整個李氏家族。李斯新近被皇帝貶謫了一次,急需李申在閩中郡的表現來為李家挽回些許顏面,想不到李申卻如此愚蠢,遲遲不到閩中,等他到閩中之後,閩中可能已經完全淪為陳勝的手中之物,李申將寸步難行。
被父親一番訓斥,李申如醍醐灌頂,背後冒出了絲絲冷汗,不敢再拖延時間,下令趕路前去閩中郡,看看能不能從陳勝的手中搶回一些屬於他的權力。
相對於李申,贏霍顯得聰明得多。身為皇室成員,對政治有著天生的敏感性。起初贏霍的想法和李申的所去無幾。但是細思下來之後,贏霍果斷打消了自己的念頭。他已過不惑之年,經歷的事情遠比李申這種愣頭青要多。皇室成員幾乎每一天都籠罩陰謀和詭計當中,贏霍在半路已經想清楚,作為一個皇室成員,是不可能會被放任到外地當一地之守的。所以不管是閩中郡還是其他地方的郡守之位,都輪不到他來當。自己之所以能夠當得上郡丞這個位置,完全是因為陳勝的緣故。
陳勝還年輕,他需要一個圓滑世故的助手,協助他處理種種問題。毫無疑問。身為宗正府少卿和宗親的他,正是這種和稀泥的好手。皇帝做出此等安排,只說明一個,皇帝要重用陳勝。陳勝將來的前途不可估量,甚至出將入相都大有可能。想清楚這一點,贏霍很快就放低了姿態。雖然前去閩中的速度依舊不快,但是卻快馬送去一封書信,向陳勝表達了自己一路水土不服,身染小恙,閩中事務,多勞郡守云云,書信之中,贏霍的態度放得很低。拿到書信的陳勝,看了幾遍都摸不著頭腦。完全想不明白,這曾經的宗正府少卿為何對自己如此禮貌有加。
對於兩人的那些小心思,陳勝沒把他們放在心裡。對於陳勝來說,閩中郡裡面的種種事情,才值得他去煩憂。
為了把閩中各地村寨變成符合秦國統一合格的鄉里,陳勝幾乎絞盡了腦汁,威逼利誘,才初步形成了雛形。但是閩中越民的改造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就拿私鬥來說,律法幾乎成了一紙空文。驍勇野蠻的越民,個個都是非常記仇的主兒,睚眥必報。將那些本來就有仇怨的村寨合併為鄉里,更容易激發他們的仇恨,連月以來,處理這樣的事情,讓陳勝身心疲憊。
「越民彪悍,私鬥頻繁,動輒死傷數十上百人,律法禁而不止,這該如何處置?」陳勝輕敲案頭,對著李左車皺眉問道。自從他下令各縣行鄉里制,推行秦人之中最為森嚴的「什伍連坐法」以來,本來已經稍稍緩和的矛盾又被激發。除了當地越人對官府的矛盾,還有各鄉里之間的矛盾也在擴大著,這個月當中,各地私鬥現象如火如荼,讓陳勝非常頭疼。
李左車就在越地居住,對越人的習性比陳勝更懂得。他沉吟一會,慢慢說道:「大人,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陳勝對年長自己許多的李左車敬如兄長。對於李左車的言語,他都能夠甄選合理的,加以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