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二十七年春。
二月。
遙遠的南方已經冰雪初融,但是帝國大部分地方,依舊是嚴寒一片。咸陽宮裡,料峭的春寒,遲遲沒有散去。
宮闈深處,大量松木燒製成的木炭燃燒洋溢出來的松脂香味,聞著讓人精神爽朗。松木香味之中還夾雜著一些檀香的味道。檀木木炭貴重無比,只有皇帝和身份貴重的妃子皇子們才能夠用得上。不過其中的香味,卻是能夠瀰漫整個皇宮了。
早朝退去之後,皇帝按照慣例,留下了丞相李斯和中車令趙高等諸位位高權重的大臣,召集眾人到了書房之中進行小朝議。小朝議是皇帝就當天大朝議之後,將大臣們的提出的奏章進行小範圍的議論決議,在這裡決定出來的政策,就會通過丞相李斯發佈天下。
書房不小,但是卻堆滿了各類書簡,能夠容人的地方就不寬敞了。幾個極大的書架上面,一卷卷竹簡堆壘著,如小山一般浩瀚,書房各處,也處處堆滿了各地送來的奏章。皇帝仍舊像以往那麼勤勉,每天讓趙高用大稱,稱足一百斤的竹簡,不批閱完這些書簡,皇帝就不去歇息。誠然如此,皇帝也不可能及時處理完所有的政務,全國有數十個郡,上千個縣,這些郡縣有什麼動向,都會第一時間朝著皇帝匯報,奏章雖然有經過丞相府的府吏篩選過輕重排序再呈現上來,但是以皇帝一人的精力,處理這些事情還是有些心有餘力不足。
書房裡,皇帝神態很是隨和,隨意地臥在了一處軟榻之上,皇帝兩側都設有坐榻,不過坐榻之上的諸位臣工卻不敢像皇帝如此隨意,個個正襟危坐,等待皇帝開口說話。
沉吟了一下,皇帝開口詢問道:「丞相,遷徙富豪到咸陽這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皇帝一般都是做出決策,具體如何實行,都是丞相府和其他朝廷部署之間的事情了。
皇帝左側,一個正襟危坐的黑瘦老者,身上穿著黑色官服,佩戴著紫綬金印,他神態平和,對著皇帝拱手說道:「稟陛下,此事已經安頓完畢,丞相府正在整理這各地遷徙到咸陽的人口戶籍,不久之後便可呈到府庫之中。」
皇帝點了點頭,表示對丞相處理此事的雷厲風行表示滿意。換了別人,或許還得折騰好幾年才能夠完成這麼一件事。
「陛下,北邊蒙恬來奏章,說草原胡人和匈奴人有異動,似乎有南下的意圖,此事該如何處置?」太尉王賁扯著有些嘶啞的嗓子說道。王賁是戰神王翦的兒子,在滅國大戰之中,其戰功不亞於其父,領軍滅燕滅魏滅齊,戰功顯赫,因而位列三公。不過多年的戎馬生涯,王賁身上負有不少傷病,身體頗為孱弱,他年齡與皇帝相若,今年也是四十歲而已,但是看上去卻像五十多歲的人了。
皇帝淡然一笑,說道:「恐怕是蒙恬那小子心癢難耐,想揮師北上,與胡人大戰一場了吧?」皇帝與蒙恬有兄弟之誼,雖然蒙恬沒有參與帝國任何一場滅國大戰,可是皇帝對他的寵信卻也不弱於王翦王賁父子。在皇帝舉國之力攻打六國的時候,是蒙恬一人為他守護著北邊的邊疆,以極少的兵力,硬生生地攔住了草原之中那來去自如,飄忽不定的草原豺狼。蒙恬的功高勞苦,眾人也是清楚的。
聽皇帝的語氣頗有讚許蒙恬的意思,丞相李斯忽然說道:「陛下,現在還是不宜對草原動兵,年末之時,我們已經謀劃對南海之地的征戰,南海地廣萬里,耗時耗兵必多,糧草儲備也得先照顧南征。」
聞言,皇帝點頭稱是。皇帝也曾想兩線開打,將北邊草原和南邊百越之地納入版圖之內。這並不是僅僅是皇帝喜歡戰爭,這也是戰略的需求。
草原上的胡人,距離咸陽不過數百里之地,快馬縱橫,兩日便可到達咸陽城外,這是足以威脅到帝國安危的一個威脅,不得不除。而南海諸地,更在在帝國心腹,更是帝國的心腹大患。想當年楚國便是從百越之地裡誕生出來的一個諸侯國,原先並不屬於周王室分封的諸侯,然而這樣的一個國家,最後卻成為七大戰國之中的一個,滅楚國的時候,王翦盡起舉國之力,才將其擊敗,這讓皇帝印象極深。南海之地不歸納進帝國的版圖,皇帝也擔心南邊的蠻人就什麼時候就如數百年前的楚國一般立國成軍,揮師北上,到時候帝國想認真應付也得焦頭爛額了。
皇帝雖然雄心偉略,但是現實卻難以滿足皇帝的需求。連年征戰,帝國積蓄百年的府庫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虜掠各大戰國的財寶,也投入了咸陽城的建設之中。各大被滅國的王室需要安置和監控,這都是靡費極多的開支啊!
「征伐胡人的計劃可以緩和一下,不過恐怕蒙恬那小子會有點意見,也罷,朕挑個時間,去隴西、北邊一趟,和北邊的那些將領們通個聲氣,讓他們稍安勿躁,想打戰,還是有大把機會的。」皇帝和善地笑了笑。
諸位大臣的表現不一。不過眾人都能夠理解皇帝的想法。北邊守疆的將領們個個都是能征善戰之輩,他們的想法和意見,皇帝必須得重視。就這樣,三言兩語之間,就敲定了皇帝第一次大巡狩的目的地。
又商討了幾個問題,小朝議進入了尾聲,皇帝忽然拿起放在身邊的一個竹簡,說道:「這是尉繚大師去年給朕的一份書信。之前朕只是匆匆翻閱了一下,得知大師在陳郡收了兩個學生。朕一時疏忽,竟然沒有發現這書簡竟然有三卷,只看了第一卷。昨夜無意之間,發現了另外兩卷,裡面書有一些大師與他學生的對答,朕覺頗有趣,諸位愛卿也看看。」說完,示意站立在一邊的趙高將三卷書簡呈給就近的大臣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