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家主人不僅大富,且規矩森嚴。從那些奴僕站立行走的姿勢,從那端茶遞水和對答時的表現便可知其主人的尊貴。此時的慕容炎才知道剛才去請顏月的藍衫人只是這府裡的三個管家之一,當然這也是慕容炎才從侍候的小童口中得知。
因顏月答應給府裡的老夫人診脈,慕容炎等一行人也都隨著來到這太白府。府邸規模之大出乎慕容炎的意料,內府外府禁區分明,外府管家在徵求過王寶坤的意見後,給慕容炎等一行安排了近十個房間,其中慕容炎一間,顏月與侍候的丫頭果果一間,太傅一間,王寶坤一間,眾侍衛每兩人一間,且每個房間都還配了一個小廝與丫頭侍候。
這般陣勢,讓慕容炎在腦海裡細細搜索一番,又讓王侍衛想了一會,可總想不起大戎朝曾經有這般大富的人家。慕容炎只交代王侍衛時刻小心警惕,又佯裝無意般與王侍衛等人在那外府中轉了一圈,這才回到屋中歇息。
只是這次轉悠,卻讓慕容炎發現了一個特殊的池塘。說它特殊不在於池塘的大小,其大小也就數百個平方,而是池中的魚非常得多,幾乎在池塘的每一處都可看到水中的魚兒歡快地游來游去。當然不僅魚的數量多,魚的種類也非常得多。這讓慕容炎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慕容炎想起了皇宮裡的釣魚池,想起了在那釣魚池邊顏月的生魚片和烤魚,想起了………
而此時的顏月正與那藍衫人走在那內宅的長廊中。藍衫人行色匆匆,顏月卻左看右顧步履從容。在一次次藍衫人駐足等候之後,顏月終於笑著開口了:「你急什麼,我有問題還沒問你。不問清楚,我是不會給你家老夫人看病的。」
藍衫人表情一愕,這才明白這位磨磨蹭蹭原來是有目的。連忙恭恭敬敬地道:「姑娘,請問。」
藍衫人只以為顏月一定會打聽一下老夫人的病情或者其它,卻見顏月的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來,最後定定地盯著藍衫人直接而肯定地問道:「你知道我,或者說你認出了我身邊的那個男人對嗎?還有你的主子是誰?」
如果僅從顏月囑咐那癲癇患者的幾句話猜出顏月是個大夫,也有可能。可若因這幾句話的緣故便邀請顏月去給他們家的老夫人診脈,那應該絕不可能。就算是病急亂投醫,也沒有不問問對方身份就如此輕率地請醫的。何況那藍衫人是去而復返的,可見必是回報了其主子,又得了請醫的命令而來。
顏月不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彷彿自己就生活在別人的監控中,而自己對對方一無所知。更何況慕容炎身份特殊,上次在奇異城小院被暗殺的經歷猶記在顏月的心頭,那楊之坊如今更是逃亡在外,顏月不得不小心。
藍衫人面露難色,想了想道:「家主人身份豈是小可隨意說的,但姚某可以向姑娘保證,家主人對姑娘以及姑娘身邊的那位爺絕對沒有惡意。而且府上的夫人說了,等姑娘給老夫人診脈後會親自見姑娘,到時姑娘不就什麼都明白了。」
顏月有些奇怪,待要反駁,那藍衫人卻接著道:「姑娘,在下所言一切所實,如果有一句虛假,願受天譴。還是請姑娘先請老夫人診脈吧,老夫人的病已然不能再耽擱了。」
顏月想了想這才跟著那藍衫人向著那內院走去。進了廳堂,那藍衫人請顏月坐下等候,他則進了內室。從剛才那院子的修築便可知其主人財勢,從那老夫人的家居更讓顏月驚歎,那傢俱居然清一色的黃花梨打造而成,就顏月座下的椅子看,那雕刻,花紋,樣式無不彰顯著大氣豪華。顏月也不禁好奇其主人的身份,這般的家世僅是富應該不足如此吧,更是顯貴才對吧。
「劉氏恭迎姑娘。」一位上了年級的老婦人從內室走了出來,恭敬地施禮道。顏月急忙站起,卻盯著此人不禁皺眉。此老婦人面色紅潤,聲音中氣十足,而且體態健壯,哪裡是什麼需請醫之人。只是那老婦人接著開口,顏月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她接著道:「我是貼身侍候老夫人的人,老夫人正睡著,老身和姑娘說一下老夫人的病情。」
顏月這才醒悟,難怪剛才看到這位夫人第一眼心中有些奇怪,只覺這位老夫人雖然慈祥有餘,可貴氣不足,原來此人竟只是僕人。不過僕人都如此大氣,主人可想而知。
待顏月慢慢坐定,這位劉氏才細細地說了起來:「老夫人此病發於一年前,當時只是在右腳面上起了一個小小的腫塊,不痛不癢。當時也就以為內熱過大,老夫人還吃了一些清火消熱之藥。後來腫塊一直沒消,但因為不痛不癢時間久了也不在意。可半年前老夫人的左腳面也起了一個腫塊,接著兩隻手面上也都各有了一個腫塊,雖不痛不癢,瞧著也不舒服,這才開始請醫喝藥。只是藥喝了半年,一點效果沒有,一個月前,這四個腫塊開始疼痛起來,白天疼,晚上更疼,靜坐倒還好些,稍動一下便刺痛鑽心。如今已連續五天發熱,飯也吃不下,人也瘦得皮包骨頭了……」
劉氏說到最後,聲音幾致哽咽,卻依舊強壓了心中的哀傷,接著道:「老夫人其實也就五十出頭,平日裡佛眼佛心,即使是下人們犯了錯也不忍苛責,可誰想能得下這種怪病,如今老夫人每天念叨的就是死了,不想這般受罪了。請姑娘一定要給老夫人好好瞧瞧,劉氏這裡給姑娘跪下了。」
顏月的腦海裡一直想著那腫塊,在顏月的心裡已模模糊糊的有了答案,只是還要等到診脈查看病情才能確診。此時那劉氏一下跪,顏月倒有些急了,當即起身扶起那劉氏,因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稱呼道:「劉…多禮了,治病救人乃醫者本份,我自會盡力而為。」
「劉氏謝姑娘!」那劉氏倒不堅持,顏月那般一伸手,她便知禮地起身。顏月卻在這一攙扶之中,憑空生出了幾分熟悉感。只覺眼前的這位劉氏和服侍自己的莊嬤嬤等人一樣,不僅言行舉止有禮有度,且有著良好的教養。顏月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當即道:「這樣吧,你帶我去看看你家老夫人吧。」
只是此時那劉氏倒有些猶豫了,顏月已然站起便不想坐下,而那劉氏猶豫了一番還是說了出口道:「其實劉氏剛才說老夫人睡覺了只是謊話,只因老夫人因這病痛折磨,脾氣大不如前,再加上前些日遇上個騙子,此時的老夫人已是一心赴死,不僅不許大夫近前,就是誰說到大夫便會大罵。不若姑娘再等一會,等老夫人真得睡著了再去診脈如何?」
顏月不禁好笑,原來那病患已然拒診了,而這位還在騙睡著了。只是真等睡著了再去瞧又有何用。想到此顏月道:「你不必擔心,只管領著我去便可。但不管我和那老夫人說些什麼,你都不要開口便是。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縱我有靈丹妙藥,她若一心求死,也毫無辦法。」
那劉氏猶豫又猶豫,可終是想著自家老夫人,又再次交代道:「那到時請姑娘多擔待些。」這才領著顏月往那內室走去。
兩人的腳步聲剛到門口,從內室裡已傳來微弱的聲音道:「劉丫頭,是劉丫頭嗎?是不是瞧著老身快死了,連你這丫頭也不要老身了?」
顏月不禁好笑,這劉氏瞧著也也是近六十的人了,可在這老夫人的口中居然稱其為丫頭。不過顏月好笑的同時也感歎這主僕兩人必是情深至極,否則怎麼這麼大的年齡稱呼都不改這。而那劉氏早已快步移到老夫人的床前道:「老夫人,丫頭在這裡,丫頭怎麼可能不要老夫人,這不丫頭去給老夫人請了個大夫…」
只是那劉氏話沒說完,已被那老夫人突然高八度怒氣沖沖地聲音打斷了:「什麼大夫,誰讓你們去給老身請大夫。還不快把那勞什麼東西給趕出去……」因為激動,老夫人突然咳嗽了起來,嚇得劉氏連忙上前又是拍肩,又是勸阻。可那老夫人咳嗽一停,立刻又斥責起來:「孽子,孽子,全都是不孝的東西,老身就要死了,還帶這些騙子來氣老身……」
劉氏一臉尷尬,連忙端著茶水服侍著老夫人,連眼睛都不敢向站立一邊的顏月看向一眼。顏月聽著不禁好笑,當即提高了聲音大聲道:「老夫人,姑娘我可不是騙子。如果老夫人想死的話,姑娘我一副藥,保證老夫人一時三刻即刻歸仙。」
這一次劉氏愣住了,連那老夫人顫巍巍地立在那裡也不知如何是好。顏月卻接著道:「姑娘我原本是想替老夫人治病的,可聽老夫人說子孫全部不孝,這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死了,如此這般姑娘我倒願意成全老夫人。」
「胡——扯!」老夫人急了,手都抖了起來。
「胡扯,誰說姑娘和姑爺不孝,就是小少爺也一天來探三回,哪個不盼著老夫人好!」劉氏本來答應顏月不開口的,可聽顏月這麼一說忍不住接過話頭道。那老夫人一氣反而說不出話來,只連連點頭,表現完全贊同劉氏所言。
「那本姑娘知道了,一定是老夫人不喜姑娘和姑爺,又不待見小少爺,所以寧願死,也讓他們背上不孝的罪名。」顏月一副完全明瞭的態度和語氣。這一段話只氣得那老夫人差點從床上跳下來,劉氏已猛地站了起來怒斥道:「姑娘這越說越不像話了,老夫人怎麼可能不喜姑娘和姑爺,小少爺更是老夫人的心頭肉。老夫人何曾讓他們背上不孝之名?」
這兩個老太太,一個怒得說不出話,一個怒得差點跳起來,而顏月卻安然之極,只靜靜地瞧著兩位老人慢慢地反問道:「那老夫人不願意看病,目的不就是如此嗎?」
劉氏突然間恍然大悟,感情顏月剛才一翻話目的在這裡,轉頭看向自家老夫人,連忙接著道:「老夫人,你不願意看病,知道的是你不想讓姑娘姑爺再費心,可不知道還以為你是故意給姑娘他們找茬呢。今天老夫人你就讓這姑娘瞧瞧,看看她有什麼本事!」
老夫人瞧瞧顏月再瞧瞧那劉氏,一時之間有些茫然,最後終是無奈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