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炎身上的傷情不適合行走,而那谷中的小屋顏月更是不想回。顏月可以想像,此時的谷中小院一定是一片血腥,一地死屍。那樣的地方,顏月又怎麼能夠住得下去。只是這碑林也不是一個能呆下來的地方,顏月和慕容炎一起在回去的路途中重新找了一塊空地停了下來。好在此時有那四個中了忠心毒的奴才供顏月驅使,有準備床鋪被褥的,有送來各類吃食的……總之只要是顏月說到點到的,那四人便會盡心盡力去辦,而且辦得可圈可點。
古師傅和良師傅此時正認真地搭著類似帳篷的東西,接著便是佈置簡易的床鋪,為顏月和慕容炎準備晚上歇息的地方。慕容炎凝神觀察了那古師傅等四人很久很久,心中再度為顏月的毒所驚歎。兩個時辰前,這四人還是一心想要索取自己與顏月性命的敵人,可現在卻成了唯命是從的奴僕。而且他們有臉上沒有任何的不情不願,有的只是那種肅然從命的乾脆利落。
古師傅正小心翼翼地鋪著床單,那帶來的床單不僅乾乾淨淨,還透著一股肥珠子的清新的味道。古師傅的所有舉動都是一種完全忠於自家主子的表現。慕容炎再度感歎,一個即便是落於敵手受盡折磨也不會屈服的漢子,卻在那輕飄飄毫無份量的藥粉面前,變得那般卑微與無能。慕容炎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如果有一天顏月把這四人身上的忠心毒給解了,他們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自殺,唯有自殺才能讓他們洗清今日顏月加於他們身上的污辱。
慕容炎的心底也曾想到這種藥的可怕,擁有這種藥的人的可怕。試想如果擁有這種藥的人是個野心家,如果這藥被某個人用到了慕容炎自己的身上,那擁有藥的人才算是一個真正的皇上,而慕容炎只是一個傀儡。慕容炎突然覺得老天是公平的,自己是幸運的。老天只讓顏月這種夠資格擁有這種藥的人有這樣的本事,因為她心地善良,因為她毫無私心,所以這種藥即使是在她身上,她也不會隨意用之。
而此時的顏月則一直心情抑鬱地坐在角落中,從那楊復宏死後,顏月的情緒一下跌落於低谷中。即使是那山谷中的人全部死完了,顏月也不曾懊悔自責過。可楊復宏不同,因為他只是個孩子,一個正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都沒有形成的孩子,一個還沒體驗到生活酸甜苦辣的孩子,顏月的低落的情緒實在沒辦法提起來。
古師傅和良師傅準備的晚飯實在沒什麼吃頭,地地道道的農家小菜,且根本沒有任何的味道可言。別說顏月心情鬱悶吃不下,縱是慕容炎打足精神也吃不下去多少。顏月心中煩躁,瞅著那古師傅和良師傅等人守在一邊侍候著,心中更是煩躁,當即讓四人趕緊收拾碗筷離得遠遠得,沒有聽令不得上前。
明月皎潔無暇,如水的月光傾洩而下,照射在這連綿險峻的山峰上,照射在這簡陋的帳篷上。高山上的流水聲在寂寥的山谷中淙淙的流淌,不遠外的草叢中偶爾飛快竄過夜間覓食的動物。慕容炎的心情如這空曠的山谷一般開闊。
本以為必死無疑,卻峰迴路轉,安然無恙,塵埃落定後還有個心心唸唸的她守在身邊。只是她一言不發,慕容炎未免有些失落。想了一會,慕容炎忍不住挑起話題道:「月兒,我突然想起以前聽說的笑話,講給你聽好不好?」
回應慕容炎的依然是無聲的沉默,只是沒有反對慕容炎便知道顏月是允了,當即清了清嗓子慢慢地道:「有一個秀才死後,到閻王爺處報到,恰好閻王放一屁,秀才頓時詩興大發,於是賦詩一首:『高聳金殿,朱鑾寶氣,依稀是絲竹之音,彷彿有麝蘭之味』,閻王龍顏大悅,遂在《生死簿》上為其添壽十年,放回陽間。十年後,秀才再次壽終正寢,他大搖大擺地來到閻王殿,閻王見他傲慢,就問:『來者何人?』小鬼們答曰:『就是那個做屁文章的秀才!』」
沒等說完,慕容炎便先笑了出來。只是沒想到顏月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慕容炎心底裡隱隱有些失落,想不通顏月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顏月只覺得這個笑話在二十一世紀似曾聽過一般,心裡還琢磨著原來這個笑話千年之前就有了,想不到傳了這麼久。
「月兒,要不我再說一個。」慕容炎想了想,又積極地道。一個帝王如此地賣力地想逗佳人一笑,也算是難得了,只是那顏月依舊一聲不響。
慕容炎不管徑直認真地說了:「一個老和尚上了一隻不大的渡船,坐下以後發現對面是一位美貌的少婦。和尚不由得偷偷地多看了兩眼。只聽得「啪」地一聲,老和尚的頭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少婦怒斥道:『叫你不老實!』老和尚嚇得閉上眼睛不敢睜開。可啪的一聲,老和尚腦袋一痛,又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老和尚委屈地爭辯說:『貧僧並沒有再看。』少婦怒斥道『你沒有看,可卻在偷偷地想!』」
慕容炎這一次說完了,終於換來了顏月的些許回應。不是笑聲,而是慢慢地道:「其實你說的這些笑話並不好笑,我們那裡笑話可多了,有時一個好笑話我們還會發個手機裡,郵箱裡,不停地傳。這樣看到的人都會開心一笑。」
「你們那裡?月兒,和我說說你的過去好嗎?」慕容炎第一次主動地問過顏月那一世的情況。在慕容炎思想裡,顏月的那一世一定非常的發達,從顏月醫術中可窺一斑,從顏月那很多陌生的談吐中可窺一斑……潛意識裡,慕容炎排斥顏月的過去,感覺中顏月的過去必有著自己無法接觸到的精彩,可那些精彩中卻是自己永遠無法碰觸的。
顏月突然側過頭來凝視著慕容炎良久良義,月光清冷,顏月卻突然覺得心中充滿了一絲溫暖。彷彿一直孤獨飄零的心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停靠的港灣。多少個不眠的日日夜夜,顏月總是會想起那一世的家人,那一世的工作,多少次夢中回到那思念的地方,可每個夢醒之後卻更堅信了一個結果,自己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在這陌生的國度,處在那陌生的人群之中,差別的又豈止是千年之別,更多的是一種無法溝通的痛苦與無奈。即使是慕容炎明知道自己是一個寄居的鬼魂,可他卻從不曾問過自己的過去。而今天,他終於向自己敞開了心扉,問起了自己的過去。這是不是證明以後的自己終於有了可以傾訴的對象,是不是可以擺脫那孤獨寂寞之感。
月光下,他的容顏俊美的不可思議。顏月不禁笑了,慢慢地開口道:「記得我小時候,有個阿姨帶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姐姐找爺爺看病,據小姐姐她說一直覺得胸悶、呼吸不暢,其他倒沒啥感覺。爺爺望聞問切之後,問『你胸悶是不是白天很明顯,晚上就沒什麼感覺了?』小姐姐回答說:『是的。』那阿姨很緊張地問:『孩子這是怎麼了?』爺爺想了想,還是認真地回答道:『肚兜小了!』」
慕容炎先是認真地聽著,本以為顏月說得是小時候學醫之事,沒想到最後居然說出了那麼一個答案。先是怔了片刻,接著便是忍不住大笑,直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顏月的心情隨著那笑聲也慢慢地轉變。其實想想慕容炎從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所接觸的人,哪裡會真正地開心地笑過幾回。即便有那阿諛獻媚的大臣說個笑話,說的也不過傳統之極的笑話。就剛才慕容炎說得那倆笑話,笑點極低,結果慕容炎卻還覺得那般的好笑,顏月隨手捏來兩個笑話都能笑死他。
「一少婦哄孩子,晚上和你爺爺睡,孩子不願去,少婦說:『你不去我可去了。』爺爺在旁正色道:『教育孩子要誠信,你不能既哄孩子,又騙老人。』」顏月隨口又拋出一個笑話,這次慕容炎真得有笑岔氣之嫌,顏月便當機立斷下次不給這慕容炎的說笑話,否則他笑得那般花枝亂顫的樣子實在有些太招眼了。
不過以笑話開頭,也打開了顏月的話匣子。顏月講起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的家,講起了那時的衣食住行,講起那時的娛樂文化,更講起了那時的夫妻制度。聽到二十一世紀的火車、飛機、電視、電話、網絡等慕容炎是一臉的詫異與驚歎,聽到戰爭中使用的槍彈、潛艇、核武器時又覺得萬分得不可思議,聽到一夫一妻時慕容炎才終於釋然,原來顏月她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來源於另一個時空的理念。
在顏月的喋喋不休中,兩人的距離慢慢地貼近了!月亮慢慢地爬過了頭頂,講的人聽的人也終於累了,方依偎著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