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進去便知曉了!」
崔知問跟隨那大漢進了一個石se小門,左轉右折,還見得主人,他便暗自打量起周圍來只見這院子頗為周至,極有格局,隱隱間,還有些許玄門陣法、風水門道藏於其中,更深的東西,他便是看不分明了!只覺得此間大有層次,讓人見之心懷舒暢!
感及此,崔知問惴惴的心思也平靜了下來,只是暗自驚訝:若論政務文華,他雖然不錯,但比之同輩差了太多,到底不過崔家旁支,得不到太多的支持,但要是談到見識,他崔知問比之旁人也是半點不差。眼前這等格局氣息,即便是以崔家的底蘊,也未必佈置得出來!
又走了些時段,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頃平湖荷se。碧綠可愛的婷婷圓葉,或粉或白的蓮花顯露其間!忽然有一人從遠處走來,走到水邊,也不停步,腳一邁步,輕輕盈盈的,便如行那「凌波微步」一般,直往那湖心亭而去!看到崔家父母瞪大了眼珠,驚駭無比!待得近些,方瞧清楚原來在那荷葉底下,貼近水面的地方,有一座狹小木橋隱於其中,這才恍然大悟!
崔家父母行到那浮橋處,引領兩人的大漢已經停了下來,做了個請勢。崔家父母見此,便繼續往前走去。走過了小橋,便看清出了水亭的模樣簷牙飛翹,端的是小巧玲瓏!竟如一隻飛鶴duli於碧荷湖中,讓人見之欣喜!
他們再往亭中望去,卻見得一個青年笑吟吟的立在亭中,看著夫婦兩人,姿態洒然。
崔知問看著近處的青年,覺得有些眼熟。再仔細一打量,猶疑道:「亭中可是當年潭州的李家大郎?」
「勞煩崔家大人記得,是小子的榮幸!」李行之笑道。說著,便請了兩人上前坐下。
亭中備了一張小案,上面放了些酒水,其他要緊的便是那幾味旁人見都未見的晶瑩剔透的果品。一個個玲瓏可愛得緊!
「『大人』之說不敢當!」崔知問皺著眉頭說道。他自是一貫的嚴肅,不過此時是『既來之則安之』,便也坐下了,也想看看這個李家大郎打的是個什麼算盤!
在唐朝時候,這「大人」二字是對父母或者極親的長輩說的,所以崔知問才會皺著眉頭說不敢當。
「當得、當得!過了今日便是親家!如何當不得?!」李行之笑道,「且不說其他,兩位遠來是客,且嘗嘗這果品如何?」李行之也不yu再與兩人說話。兀自拿了兩個刮去了毛的大桃放到了兩人面前,又從旁邊的盤子裡捏了兩根麥稈,插入桃肉中。接著,他又自顧拿了個大桃,插了麥稈,慢慢吸吃起來。
眼見著那晶瑩剔透、粉嫩可愛的桃子就這麼慢慢的蔫下去!同時,一股芬芳到極致的桃香緩緩的飄散開來!
崔家二老勞累了整日,又在馬車上鼾睡了一陣。早已經口乾舌燥,見得案上果品。更覺飢餓難耐,唇齒間,津液已經四溢而出,口中便如藏水大湖,津液隨喉口嘩啦而下!此時再聞得果香、見得李行之吃得香甜的模樣,再也顧不得其他。也小心的拿起案上的桃子,吸吃起來。
就這麼一片吸溜聲中,原本略帶凝滯的氣氛便如冰雪般化開。所謂『吃人的嘴軟』,此時崔家兩位哪裡還能說出什麼責問的話?當然,若是他們知道自家女兒被劫走了。怕又是另外一番心思!
李行之看著兩人嘗過果品,飢渴暫解,便道:「此番請兩位長輩過來,便是商議我義弟與小女的婚姻之事!」
崔知問聽得此話,眼睛一瞪,正待說明他家女兒已經與鄭家郎有了婚姻、並且今日便要完婚了之事,突然心思一轉,想道:這李家大郎既然查清我路途,將我劫來,想必早已知曉我崔鄭家結親之事,此番說來,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且不管他是何意,便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心裡想著,口上道:「我崔家女兒只有一個,尚與鄭家郎有了婚約,今日便要完婚。李大郎匆匆將我騙來此地,難道不清楚?若是有意,且隨我去喝一杯水酒罷!」
「『一家女、百家求』,這事兒大家都知道。且你家女兒早與我義弟鴻雁傳書、私定終身。崔家大人莫非是想棒打鴛鴦?」
唐朝風氣尚且開放,雖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很多時候,還是尊重兒女意見、講求兩情相悅的。即便在律法之中,亦有明文規定。不過在那些高門世家,風氣保守,哪裡管甚麼兒女的意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彩禮一下、今日便要完婚!此事毋庸多言!」崔知問板著臉,言辭拒絕。那模樣,自有一股威嚴。
崔知問不願再在此事上與李行之多做糾纏。至於什麼「兩情相悅」什麼「棒打鴛鴦」的,莫說空口無憑,即便真是如此,他也不看在眼裡。
「我們今日商議,不就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彩禮麼,先結婚再補上也是一樣的。至於丈人說與鄭家郎完婚一事,呵,他們怕是等不到新娘子啦!」李行之說著,也不管怔愣在當地,腦子裡還沒轉過來、還兀自愣神想著李行之話裡意思的崔家父母,接著道:「今日將二老請來,一則是談論婚姻事宜;二則嘛,便是請兩位作個見證!女兒結婚的當日,父母親人怎麼能不在場?」
崔家父母良久才消化了李行之話裡的意思任他們如何是想,也沒想到李行之是如此的膽大妄為!
事已至此,尚有挽救的餘地!這麼想著,崔知問便要站起身來,質問李行之一番,更想勸他回心轉意。卻不是為李行之著想,而是希望與鄭家的婚事完滿。至於其他,尚不是理會的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崔家二老只覺一道勁風襲來,胸口處頓時一麻,全身再也無法動作!
「你你你使得甚麼妖法?!!」崔知問驚懼駭然叫道!
「倒不是甚麼妖法,只是尋常點穴的功夫。這法門,便與那醫道中的金針刺穴之術一脈相通。」李行之解釋道。
「你意欲何為?你不怕我崔鄭兩家合力撲殺?!到時家破人亡就在旦夕間!」崔知問臉色鐵青道。
「無須老大人擔憂,我自有應對的法門。現在。先且委屈兩位大人一番。」李行之說著話,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一般,接著道:「兩位大人有什麼話現在便說好,到時怕是說不出來了。」
崔鄭氏在一片默默不語,崔知問脖子都漲的鐵青,也不說話。突然,兩人皆覺脖頸處一麻,陡然一驚,嘗試著動了動嘴巴。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前庭已經鑼鼓喧天。眾人翹首以待,正見到八人抬著個華麗大轎,被數十人簇擁著來到了李府面前!
二郎作為新郎穿著絳se禮服,更襯得紅光滿面、喜氣洋洋!二郎的侍女小蘭作為伴娘,將新娘子扶了出來,二郎方緊張的將新娘從轎子上背下來。
帶著頭冠的崔家小娘子,此時還不知身底下的人。已經變成了那個心茲念茲的小郎。
周圍眾人此時才知道,這李家大郎的義弟娶的竟然是三姓五家之一的崔家女!眾人都開始打聽起這李大郎的義弟是個何等人物竟然讓崔家人甘願使女下嫁!要知道。這些世家女子向來jing貴,莫說尋常人家,即便是卿相貴胄,也是yu求一女而不得。眾人使勁的打量著王二郎,想要看看,他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這一打量。便不得了!
只見新郎渾身英武氣,腹富詩書華,背如竹竿節節立;面似朗月、目如點漆、劍眉插鬢,唇紅齒又白,好一個超凡脫俗的翩翩少年郎!
眾人光見此樣貌。便不敢再多言語,直歎:古之潘安、宋玉,料來亦不過如此!旁邊幾個老婦人看了那張俊臉,兩眼冒光,直要上去掐上幾下才好!至於那些懷春少女,只看了一眼,便臉面通紅、轉過頭去,只用餘光偷瞟。
王二郎將崔家小娘子背入堂中,下了地,便由一根紅巾連在兩人之間,而伴娘則扶著新娘子往前走。
此時,堂中有三人高坐。大案的左邊,坐著一個俊朗青年,正是李行之王二郎無有父母,所謂『長兄如父』,李行之便坐了此位。另一邊,便是崔家父母。兩人高居堂上,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無人能想到兩人是因為被點了穴道方纔如此。
王二郎雖然不知道李行之用了什麼辦法,讓崔家父母『退了』鄭家的婚事而將女兒嫁給他,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與崔家小娘子拜堂成親。
兩人拜過天地,到了向長輩敬茶的時候。
李行之看著兩人敬上的茶水,笑著將兩杯香茶一飲而盡!兩人又端過茶水,向崔家父母敬去沒人能感受到,一道勁風從旁邊射來,正中崔家二老手臂上幾處穴道,二人手臂略顯僵硬的伸出,將兩個茶碗穩穩的捏在手中,便往口中送去,只沾了沾嘴唇,又放下……
李家這邊是喜氣洋洋,而鄭家那邊卻是一派狼藉景象!
原來就在崔鄭兩家去迎親的眾人回過神來的當口,卻發現新娘子不見了!此時又沒有主事的人,頓時一陣慌亂!最後由幾人留下收拾了車馬,剩下數人一齊往鄭家跑去。
鄭家此時高堂滿座、又吹又打,熱鬧至極!突然,旁邊衝出來數個形容略顯狼狽的婦女、大漢。鄭家外出接迎的管事只道是來搗亂的,正要叫人將這些人趕出去,哪知仔細一看,竟是崔家姑婆以及出去迎親的鄭家諸人!他頓時一慌,忙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出大事了!」一個婦人當下也不理會仍自驚亂猜測的管事,慌亂的從側門跑進府裡,準備去向鄭家的族老說清楚情況,也好想個法子處置了此事。
管事好容易在最後邊逮著個小廝,忙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哎呀大事不好了!崔家的小娘子被人劫了!!」那小廝慌亂的叫道。
「什麼?!」管事瞪大了眼睛,兀自不敢相信。待回過神來,才慌亂自語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說著。就轉身往府裡走,準備去鄭家主事的人哪裡去看看情況,若有什麼事情,也好補救一二。
管事走進議事的廳堂,正聽得居中一個渾身上下打理得極好,但此時鬍鬚亂顫、面色青黑的半百老人問道:「崔家那兩位呢?怎麼還沒來?!」
旁邊一人上前答道:「小人已經問過崔家的人。說崔家的父母早已經坐車抄小道趕來了!」
老人聽到此話,本來青黑的面目,更黑沉看幾分。旁邊眾人聽了,也覺其中怕不好!
老人平復了一下心緒,才道:「你們快派人往崔氏二人來路方向去找找!至於那崔家小娘子倒也不急這一刻!」
眾人聽了也覺是這個理只要找到了崔氏父母,那崔家小娘子反正帶著冠也沒人識得,隨便尋個女子來便是了。要緊事辦完了,再去尋來不遲!
為了照顧面子,他們也只敢暗地下加緊查探。崔鄭兩家的人到底沒有找到那崔家父母和崔家小娘子!而這個時候。吉時已經到了!
崔鄭兩家都丟不下那個面子。於是,兩家一合計,便又在崔家眾女中尋了個合適的,由兩家族老作為長輩,繼續進行婚事。
鄭家來賀的眾客,見得崔鄭兩家的族老出來親自主持婚禮,一開始只道是兩家對這次聯姻的重視,但稍一回想。又覺不對,再看崔鄭兩家人面上頗為勉強的笑容。更覺其中還有內情。消息靈通些的,稍一打聽,事情的本來模樣便出來了。
長安城之中哪裡有什麼秘密!一旦某件事有了第三個人知道,那麼很快,長安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了。此時,鄭家的事情尚未傳遍長安城。不過已經傳遍了鄭家諸客耳中。
於是,本來喜慶的婚禮,在主人鐵青的臉面下,在眾客人似同情、似憐憫,又似哂然笑話中草草結束了!
而此時。李家的婚宴也到了結束的時候。客人逐漸的離開,而新郎、新娘早已經入了洞房。
唐朝的洞房有些奇怪它是在某個院落的西南一角吉地,搭一個小小的帳篷。此帳篷喚作青廬。青廬上又垂百子帳。
李家的婚禮倒是少了許多繁冗的禮節,又因為家裡沒有其他的小輩,自然也沒有鬧洞房之說,只是伴娘捋開青廬外面的百子帳,將新娘牽進青廬裡面,然後給兩人各倒了一杯酒。待兩人喝過交杯酒,作為伴娘的小蘭又給兩人梳了頭,將兩人的頭髮梳到一起去,此之謂「結髮」。新郎、新娘結過發,小蘭就拉好帳子,守在外面。
此時,青廬之內只剩下兩個人。兩人的呼吸聲依稀可聞。
王二郎微微顫抖著手,略帶緊張的將新娘的頭冠取了下來。只見新娘子低著頭,眼睛微微閉著、眼皮下斂,面無表情。
「茹兒!」王二郎看著眼前可人兒,不禁喚出聲來。
崔茹兒聽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那魂牽夢縈的叫喚聲,突然驚喜的抬起頭來。她看著眼前那一張日思夜想的臉面,眼淚便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她嘴巴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又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想,終究沒有叫喚出聲來,只是伸出手去,摩挲著王二郎的臉面,最後,才喚了聲「二郎~」。
這一聲喚出來,讓人心肝兒yu碎!
她轉而又臉色煞白,驚道:「你怎麼在這裡,快些走罷!」崔茹兒此時還不知道王二郎就是這新郎。在她的想像中,這裡應該是鄭家,而不是什麼李家。她無法想像,有誰能這麼膽大包天的將鄭家的新娘子給劫了!
「走甚麼?!這裡是我們的新房!」王二郎摸著崔茹兒的額頭,笑著說道。
崔茹兒不敢置信的看了看王二郎的眼睛,見他沒有絲毫躲閃之意,又那眼望向周圍、望向兩人相結的頭髮,心裡又驚又喜,還有些惴惴不安實在是這一切來得太快、太不真實!
她嘴巴動了動,想問些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待稍微冷靜下來,又一臉憂色的看著王二郎。
「今天你是我的新娘,明日就是我的妻子!沒有誰能在我面前奪走你!鄭家的事,且無需管它,還有我大哥呢!」王二郎雖然也有些擔心鄭家的反撲,但想到李行之的那些手段,心中的擔憂又平復了下來。
崔茹兒可不知道李行之有多厲害。可鄭崔二家的勢力之大,她卻是明白得緊!在她眼裡,一個人的力量再大,能與全天下作對不成?鄭崔二家雖然不能代表全天下,但發動他們的影響力,已經可以使小半個天地動搖了!不過,萬幸的是,這件事波及太廣,又無法擺到明面上來,倆家也只能私下做些動作。
王二郎看著崔茹兒仍就憂心忡忡,便乾脆道:「即便是死,能與你死在一起,我也是甘心了!」
崔茹兒聽得此話,臉上一層紅暈如水潤一般泛開,嘴角微翹,臉上露出笑意來,些許的憂愁,在這一刻已經無關緊要了!或許,在她眼裡,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倒不如珍惜眼前這一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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