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的官道,兩旁古樹攀枝,怪石嶙峋,此時落霞滿天,一個婆娑著腳步,手拿酒袋的僧人一邊哼著曲,一邊晃晃悠悠地前行著重生之夢璃!他身材極矮,有些精瘦。眉毛也好,鬍子也好,都已經花白。
頭上戴著草帽,看不見臉孔,好似喝醉了一般,一路上高歌著「有來有去,萬事皆空,有求皆苦,無求乃樂。」這般絮絮叨叨的朝著臨淄方向趔趄著。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滿身的酒氣!
草帽下的灰布僧衣,早已看不出本色來,灰泥粘著塵土,一身的污濁!這酒氣與濁氣混搭在一起,那氣味離著老遠便能聞到,引得本就不多的路人紛紛躲避。
日暮已經西斜,官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僧人的耳動了動,腳步停下,抬頭扶了扶草帽,將手中的酒袋打開,咕咚喝了一口,嘴裡美妙的暗歎了一聲,這才仰望了下臨淄城的天空,此時紅霞滿天,如血盛放,染紅了整個天宇!
僧人捋了捋嘴下鬍鬚,自言自語「師兄,你真是聰明,果然…」這句話尚未說完,他的身形便是一斜,急急的躲過一道冷光!那僧人向西方雙腳點地,躲到一丈有餘的樹後,他好不氣惱,雙手抱著樹幹,腦袋氣哼哼地探出來,「啊呀呀,這是誰家的小犬,沒事放出來,見人就咬重生之夢璃!」官道上的幾名劍客一愣,連忙收回手中的繩索,隨即衝向那僧人!
這次,他們只行了幾米,便停住了「彌陀,太過狡黠,洛城尋你月餘,不想竟然來到臨淄!既到了郎君身邊,還不快隨我等去見他!」那僧人也不惱,草帽扣得低低的,非常委屈的說「我這輩子,清靜慣了,好不容易有酒有肉的活了幾年,誰想,剛安穩些你們和他們便纏著我!真是不省心!」
他的眼睛滴溜溜亂轉,突地大笑起來,這笑聲哇哈哈響徹天際,他手向著那幾個劍客身後一指,手舞足蹈地大喊道,「你們要我隨你們回去,也要問問身後的人,允是不允!」
那些劍客不疑有詐,幾個人俱都回頭,卻空空連個人影也不見!此時,只聽得一聲大笑從身後傳來「嗚呼呀!好個玉郎,怎麼找來這麼些廢物當看家之犬!哈哈哈!」
幾個劍客一呆,同時回頭看去,哪裡還有那個僧人的身影!劍客們也不著惱,此時,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人「可跟上了?」那人紅唇微啟,聲音冷厲。眾劍客回頭下拜「已經派人尾隨!請郎君放心!」「哼,狡黠如斯,實在可惡!」那少年住了嘴,面具下的鳳眸閃了閃,這幾個人影很快便消失在官道,不見了蹤跡!
臨淄西郊,齊氏別院,東苑。
夜涼如水,靜寂無聲。於黑暗中,女子倦臥在床榻上,她淺褐色的雙眸,安靜的微閉著,呼吸極其緩慢,微弱。若有人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她的身上被一層螢光圍繞著,由千萬個方向奔湧而來的白色氣流,紛紛鑽入女子的身體。這螢光只是淡淡的一層,隨著氣流的湧入,忽明忽暗著。這種情形已經三日了。
剛開始她也微微驚詫,夜晚裡自己只要運用經書中的心法呼呼吸吸,就會有暖暖的氣流從四面八方湧入自己的身體,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舒暢,即便是身著單衣站住秋風裡,也不覺得寒冷。修習時更是如此,身體裡早已經不會泛出黑色濁物了。
此刻,有細碎的腳步聲,向自己這間房靠近。夢璃收住呼吸,慢慢抬起頭來。這腳步聲不似婢女家僕的,很輕,微不可聞,聽聲音只有一人。若不是她現在六識發達,絕不會聽到。
只是此刻,夢璃的心也禁不住提了提,這種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起碼是劍客之流才能做到的,深夜入室,絕不是善類。自己只是剛剛修習洗髓經,身體比以前強健敏捷了些,但若是堪堪遇到刺客之流,這……不妙!
她隨手拿起几案上的銅鏡,閃身躲到門側,剛剛躲好,那門閂輕輕地撬開,隨即,一個人影閃身而入,他手握著長劍,全身黑衣,一把長劍冷光爍爍,在黑暗中直向著床榻刺去。只聽得樸的一聲,那劍尖刺入床榻很深,因為沒有受到阻礙,已經刺入幾寸了。
夢璃的雙目在黑暗中閃爍,這黑衣人動作如電,可到了夢璃的眼中,那每一個動作都清晰無比,速度並不快。這種認知使得她心中一動。黑衣人從床榻退身,顯然在驚疑,作為一個刺客,本應一擊即中,取對方性命在鼓掌之間。今日一刺不成,他已經失敗了!
他的這種遲疑時間極短,可是就在他轉身的時候,只覺頭上狠狠一撞,眼前跟著一黑,昏了過去。夢璃見刺客倒下,才慌忙撕了羅帳,凝成繩索狀,將他縛住!夢璃起身,點亮了蠟燭……「女郎!女郎可有事?」門外傳來婢女的腳步聲,夢璃一驚,定是剛剛的聲音驚醒了她。冷冷回話「無事!不小心打翻了銅鏡。」
婢女只看到夢璃將屋門關上,看著她時雙眸爍爍,渾身一個寒慄,心想女郎眼神如電,許是惱我大驚小怪,不高興了。想到此,她連忙戰戰兢兢回屋去了。夢璃聽到她走的遠了,長出了一口氣!
那個刺客被綁著,他的臉上遮著黑布,夢璃舉著蠟燭,靠近了些。這個人年歲大約二十四五,眉毛很濃,眉心一顆紅痣!夢璃也不揭開黑布,只拿了茶水朝那人頭上一潑。
刺客渾身一抖,雙目漸漸睜開,眼前的少女大約十四五,她的臉色低沉,一雙眸子像豹子一樣,此時緊緊盯著自己!這種眼神很奇怪,深邃如潭,一望便陷入她淺色的眸子裡,夢璃端坐在几案前,手裡把玩著他的長劍,冷冷注視著他。「要殺便殺!」那人一閉眼,頭一偏。
一柄長劍輕輕搭在了他的肩上,劍刃冷光閃爍,離脖頸只差半寸。這長劍劍刃薄如蟬翼,必是極好的利器。刺客卻不為所動!只是閉著眼睛。
「君為何要殺我?」見那人不語,夢璃一笑「天地之道,貴在信譽。君朗朗丈夫,刺我不成,必不會再行不義!」說完,一道劍光,夢璃將那人身上的布繩斬開。
「你走吧!」說完,夢璃也不看刺客,只倦倦地到床榻,斜斜面朝裡側倒下。那人沒了束縛,卻還保持在原地,雙目驚異地看著夢璃「為何放我?你不怕我再殺你?」
夢璃雙目微閉,那人等了片刻,這個小姑子只是背朝著自己,卻是不答話,彷彿自言自語一般,「這天下之大,難道就容不下我一個小小女子麼?」
這話中的語氣,無比淒涼,含著兩世而出的委屈,這種極其苦澀的聲音令刺客愣了一愣,他的面色有了疑色,想了想,他向著夢璃一抱拳「女郎不殺我,我必報之!請女郎小心身邊之人!告辭!」說完,便撿了長劍,閃身出門!
夢璃的雙目依然閉著,由著那人的腳步走遠,消失。她撫著胸口的手,才慢慢放下,今夜太險惡,且不說那人差點殺了自己,即便是自己喊來人抓了刺客,又會怎樣?
齊家嫡女夜半被惡人登堂入室,這種消息會長了翅膀飛遍臨淄,其結果只會使自己百口莫辯而已!世家女子,若是半夜有賊人潛入,即便是抓住了,於名聲清譽上也是不好的。
今夜自己僥倖躲過,也算是上天不負她!夢璃苦笑一聲,小心身邊之人麼?那兩個身邊之人這麼快便等不及麼?她的琥珀眼眸,緩緩睜開,嘴角慢慢勾起,冷笑不已。田氏,夢嫣,今日之仇,前世之恨,我必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