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一處靠窗的座位,林宥倫和王組賢正並坐著聊天。
「你說的那種特異功能真的存在嗎?」王組賢捧著一杯果汁,紅唇偶爾會湊到吸管喝上一兩口,「不用攝影鏡頭就能將心中所想的畫面投映到底片上,擁有這樣能力的人做了導演豈不是會很厲害?」
林宥倫端著咖啡,輕輕喝了一口,然後說道:「在日本歷史上,曾經有三個人擁有這樣的能力,可惜她們都沒有能夠成為偉大的導演。」
「為什麼?」王組賢側過頭來,好奇地問道。
林宥倫聳聳肩,回答說道:「她們中一個被媒體指為詐騙師,不堪忍受壓力,忿而飲藥自殺;另一個也是因為被媒體譴責,之後死於心臟病發作;最後一個神秘失蹤,下落不明。」
「所以你想把她們的故事改編成電影?」王組賢吸了一口果汁,「雖然她們都很不幸,但我沒覺得這樣的故事有什麼恐怖的地方。」
「如果是一個和她們有想通能力的人,死後變成了凶靈,她將自己生前的記憶和怨恨投映到了一盤錄像帶上,而看過這盤錄像帶的人都會……」
「死」字還沒有說出口,王組賢就急忙喊停,新年夜看那盤的錄像帶,嚇得她和邱淑珍連續好幾個晚上都不敢分開睡,林宥倫這時又提到錄像帶,把她心頭的恐怖印象全給勾了起來。
一想到那部電影裡的恐怖畫面,王組賢臉色就有些不舒服,林宥倫則把目光轉向窗外,他看到有個男子從一輛剛剛停穩的計程車上下來。隔得有些遠,臉部看不大清楚,但林宥倫捉摸得出,他大體中等身材,胸膛很寬。臉龐黝黑,面容嚴厲、眉毛濃密;眼睛和緊鎖的雙眉看上去剛才遭到了挫折、並且憤怒過。青春已逝,但未屆中年。
「我想我們等的人來了。」
「在哪裡?」王組聞言抬起頭。好奇地朝窗外張望。她知道林宥倫今天約見的是的導演,雖然那部影片她絕對不想再看第二遍,但對這部影片的導演,她還是感到蠻好奇的。
「9點鐘方向,站在門口的那個。」
順著林宥倫所指的方向看去,王組賢果然看到了一個男人正朝這邊走來。而林宥倫這時候已經放下咖啡杯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襟,做出一副準備歡迎對方的姿態。
王組賢也跟著站了起來,眼睛盯著對方的臉,腦袋卻微微朝林宥倫這邊偏了偏,「你確定他就是余允杭?」
那人距離他們已經不到5米的距離,細看來人相貌,亂篷篷的鬚髮,應該是好幾天都沒有打理了,蒼白的長方臉。然而衰瘦了。精神很沉靜,或者卻是頹唐:又濃又黑的眉毛底下的眼睛也失了精采,但當他緩緩的四顧的時候,卻又忽地閃出一種射人的光來。
「我也不太確定,感覺應該是他。」林宥倫很不負責任地說了一句,引來王組賢一頓白眼。
林宥倫不認識余允杭。但余允杭卻在報紙上見過林宥倫長什麼樣子,看清這邊一男一女的長相之後,他立刻搶上前一部,趕在林宥倫伸手之前,把自己的手遞了出去。
「林先生,我是余允杭,請多指教。」
林宥倫動作略微遲鈍了一下。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他有認真地打量了對方幾眼,這才和對方握了握手。
「余先生,真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林宥倫一開口,余允杭臉上神色大震,嘴巴因為驚訝而張得大大的,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那天和自己談論香港恐怖電影的人,居然會是林宥倫!
王組賢看看林宥倫,又看看余允杭,臉上的表情滿是疑惑,「你們之前就認識?」
林宥倫回過頭對她笑說:「好記得那天在電影院裡,我和一個陌生人聊了幾句嗎?」
王組賢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那個說拍得不好的傢伙!」
這話弄得余允杭好不尷尬,他拍的票房連的零頭都不到,更顯得他當初那話大言不慚,而且還是當著女主角的面被揭穿,更叫他難堪。
林宥倫瞪了王組賢一眼,王組賢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補救說:「那天晚上我看了余導演的,真的好嚇人,和那部影片比起來,確實一點都不恐怖。」
「在觀眾認可方面,我確實比不上徐可。」余允杭幽幽歎了一口氣,神色有些落寞。
「余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恐怖片雖然小眾,但如果能做到極致,也是大有可為的……特別是在海外市場。」林宥倫這麼說不是為了安慰余允杭,事實便是如此。
不要看徐可現在拍武俠片風生水起,但風光僅限於東、南亞市場;而恐怖片在香港市場觀眾不多,但在歐美卻擁有一大批忠實影迷。後世像、這樣手持dv拍攝的電影都能在北美市場收穫上億美元的票房,還有好萊塢層出不窮的經典恐怖片,都足以證明這個市場的巨大潛力。
落座之後,余允杭也說起了自己的打算,「不瞞林先生,這段時間我正想去美國碰碰運氣。」
聽說余允杭連機票都已經買好了,林宥倫搖頭說道:「余先生,恐怕你暫時還不能去美國。」
余允杭真想不出林宥倫有什麼理由能把自己留下來,除非……
余允杭目光明亮閃爍,像是兩團燃燒著的火,林宥倫很肯定地點點頭,「我手上有一個劇本,希望交給余先生來執導。」
余允杭眼皮突突直跳,他按捺住心頭的狂喜,很冷靜地說:「不知林先生的劇本是什麼類型……我只擅長恐怖片,其他類型讓我來導,恐怕會叫林先生失望。」
「一部鬼片!」
余允杭目瞪口呆了好一陣,嘴裡半天說不出話來。
林宥倫微笑著問:「余先生不想先聽聽劇情嗎?」
余允杭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說:「林先生請講。」
「日本發生了一起神秘案件,四名高中生離奇死亡,香港記者羅茜被派往日本採訪此事,然後得知受害者友子和她的同學死前曾共同看過一盤錄像帶,因過分恐怖而住了院,於是她找到了他們看錄像帶的那家旅店,果然發現了一盤沒有名字的錄像帶。羅茜感覺這盤錄像帶有古怪,就把錄像帶帶回香港,找到了一個私家偵探張志國,並且拷貝了錄像給他研究,通過錄像帶裡隱藏的方言以及上面報紙的影像,他們找到了錄像帶的出處,在那裡瞭解到是錄像帶一個有超能力的女孩用意念錄下來的,其中都是女孩的怨憤,所以看過錄像帶的人,都會在7天後死亡。」
「在這時,羅茜的兒子在不明力量的指示下看了錄像。羅茜和張志國認為只要找到女孩的屍體就可以化解詛咒,他們在四名學生看錄像的小屋下找到了那口井,在井中發現了女孩的屍體。可是第二天張志國仍然死了,羅茜終於知道了可以真正解除詛咒的方法,就是將錄像複製給別人看,為了救自己兒子,她決定將錄像複製給別人去看。」
這樣結局和余允杭的如出一轍,這也是劇本特別吸引余允杭的地方,他覺得恐怖片傳遞給觀眾的就應該是無窮無盡的恐怖,而不是告訴觀眾這一切都結束了。
林宥倫口說所說的這個故事正是抓住了人們內心恐懼的本原——對未知的恐懼,然後以一種壓抑式的方式加上宿命式的預言,不斷的加以暗示,然後給人造成很強的心理壓力。
最恐怖的東西往往不需要人去看,而是引導人去想,以前的恐怖片裡,鬼是有形的個體,還可以躲避,而在林宥倫故事裡,鬼不僅存在,而且就在人的意識裡,會讓時機到來時出現,讓人有一種無處可逃的絕望。
這種心理上的恐怖片,余允杭的才剛剛摸到了一點輪廓,而他以前的兩部作品,和,其實都還停留在西式恐怖片的層次,只是單純地以血腥的畫面和殘酷的殺人方式讓觀眾產生恐懼,這種用最直觀的畫面來刺激觀眾的片子,準確的說不是恐怕,而是噁心。
而心理恐怖片則更勝一籌,雖然故事結尾處貞子露出了嚇人的本來面目,但未完的故事卻又狠狠告訴觀眾,等著,噩夢才剛剛開始!用錄像帶、電話、鏡子、井這些日常生活常見的事物,加重觀眾的自我心理暗示,這是恐怖片的一種高境界,把觀眾引到自己嚇自己的怪圈中,回味無窮,陰魂不散。
見余允杭對這個故事流露出極大的興趣,林宥倫便知道自己這一次是賭對了,一出,余允杭的去美國的計劃肯定是要得泡湯了!